兩人藏在巖石下方，勉強避開第一波雪崩。可余波未盡，碎雪和冰塊仍不斷從高處滾落，砸在顧婉兮的背上。江泊簡瞥見她背后的雪地被一抹暗紅染開，大概是在撲過來時，被滾石砸中了。

“顧婉兮——”他剛想開口，卻被她猛然一拽。

她幾乎是用盡全力將他往上拉，江泊簡只覺得手臂被扯得生疼，仍咬牙配合著往上蹬。

就在他的膝蓋終于搭上冰縫邊緣時，顧婉兮卻忽然悶哼一聲，身體也猛地往下滑了半寸。

“顧婉兮！”他嚇得聲音發顫，拼命去抓她。

顧婉兮卻仿佛沒聽見，只盯著他，目光鋒銳如鷹：“爬上去！快！”

那一瞬，江泊簡被她的神情逼得呼吸一滯，終于用力翻過冰縫。

他剛穩住身形，就立刻伸手去拉顧婉兮。可下一秒，顧婉兮忽然松了手。

她的身體順著冰縫墜下去，最后一刻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吼出三個字：“別過來。”

風雪將這聲音湮沒，江泊簡甚至沒來得及抓住她一片衣角。

下一秒，厚重的積雪徹底封住了冰縫入口。

冰縫深處比想象中更黑暗。只有細碎的雪光從上方裂隙透下來，勾勒出冰壁的輪廓。

顧婉兮墜落時被凸起的冰棱撞了好幾下，后背的傷口被凍住又裂開，鈍痛沿著脊椎向四肢蔓延。她蜷縮在一塊傾斜的冰臺上，緩了很久才撐著坐起身。

血順著指尖滑落，觸碰到冰面，很快結成一層薄冰。

她低低咳了兩聲，腥甜的氣息涌上喉頭，又被硬生生咽下去。

“顧婉兮！”

似乎有男孩的聲音在遠處回蕩，清亮而遙遠，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顧婉兮知道，那只是幻覺。

她閉上眼，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終于在此刻被想起了名字——許聽晚。

跟在江泊簡身邊的那個女人，是她。

而那一張始終彬彬有禮的面孔，忽然對上了回憶里的某個細節。

原來是她。

原來，許聽晚一直不宣之于口的人，是江泊簡。

一瞬間，顧婉兮心頭掠過滔天的憤恨。她恨許聽晚橫刀奪愛，也恨自己一時疏忽，讓虎視眈眈的人有機可乘。

憤恨過后，是深深地嫉妒，嫉妒許聽晚能夠在她不在時守在江泊簡身邊。

可最后，她竟出奇地平靜。

她和江泊簡，也許沒有以后了。

可他一定還有以后，而且是光明燦爛，前途可期。

顧婉兮抬頭，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頭頂的光亮漸漸暗下去，寒意蔓延到骨髓，身體越來越沉重。

恍惚間，她似乎感到一個輕柔的吻落在額心，隨后，有人低低喚她的名字，然后說：

“顧婉兮，再見。”

雪山依舊白茫茫一片，像一座冷厲的白色金字塔，仿佛這場浩劫從未發生，也從不計算有多少生命在此埋葬。

只是遠遠望去，一只盤旋已久的孤鷹終于落下，而后消失在天地間不知所蹤。

而那個曾經仰望天空的男孩，跌倒在雪地中，又很快被另一個人拉起。

風雪止息，天地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