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欲壑難填
第十八章欲壑難填
磷火在腐尸堆間幽幽浮動,像無數雙窺探的鬼眼。我踩碎半截腿骨蹲下身,盯著那截從殘肢里刺出的青紫手臂——它保持著垂死掙扎的姿態,沾滿尸蠟的指節死死扣著枚蜜餞。
糖漬在幽綠磷火下泛著暗紅,恍若凝固的血漿,八歲那夜的記憶突然在舌根泛起鐵銹味:祖父枯藤般的手鉗著我的下頜,銅煙袋壓住我掙扎的舌尖,混著黃紙灰的符水裹著蜜餞灌進喉嚨。朱砂寫的\"丙戌年重陽\"在瓷碗邊沿暈開,像條游進我五臟廟的血蛇。
\"哥哥,糖甜嗎?\"
奶聲奶氣的童音貼著耳廓炸開。三尺外的尸堆簌簌顫動,爬出個穿紅肚兜的童尸。他腐爛的腮幫鼓動著,蛆蟲從豁口的門牙間簌簌掉落,掌心托著二十八顆剔透的琉璃心。
每顆心里都囚著段往事:母親臨終攥著的虎頭鞋針腳滲著黑血;蘇青黛空蕩的右眼眶里開出一簇白梅;老宅地窖七個陶甕正往外滲著渾濁液體,甕身符咒被泡得發脹...最中央那顆琉璃心突然綻開蛛網裂痕,半卷帛書從裂隙中鉆出,《七苦真解》的\"欲\"字滲出胭脂色霧靄,甜膩腥氣直往人天靈蓋里鉆。
玄冥子蓬松的尾巴瞬間炸成拂塵:\"閉七竅!這是七苦煞里最刁鉆的欲煞...\"
警告被掐斷在喉間。紅霧化作細蛇鉆進鼻腔,煉魂窟的腐肉穹頂竟化作描金繪彩的藻井。
二十八個披著鮫綃的美人赤足踏云而來,金鈴在足踝叮當作響,手中琉璃盞盛著的并非瓊漿——蘇繡娘懷里的溫度凝成琥珀色的蜜;父親藏在箱底的長命鎖泛著銀輝;六張與我肖似的笑臉在盞中追逐打鬧,笑聲清亮得刺心...
\"風兒,到娘這兒來。\"為首的佳人掀開面紗,露出我夜夜描摹的容顏。
她鬢角還粘著產褥期的虛汗,琉璃盞中浮沉著半幅焦黑的《合家歡》:畫中七個孩童的輪廓正在火舌中扭曲,祖父的龍頭拐杖杵在畫卷角落,杖頭嵌著的琥珀飴糖閃著詭光。
桃木劍在掌心發出悲鳴,劍穗上的五枚古銅錢接連迸裂。美人們的嬌笑陡然摻進鴉啼,鮫綃滑落處,雪肌化作爬滿尸斑的腐肉。
二十四根肋骨如蓮花綻放,每具胴體心口都插著猙獰刑具:帶倒刺的拶指嵌在乳間,燒紅的鐵蒺藜卡在鎖骨,最中央那柄剝皮刀上粘著半張糖紙,正是八歲那夜祖父喂我的蜜餞包裝。
母親的面皮如宣紙剝落,露出祖父溝壑縱橫的臉,他喉間翻滾著符水沸騰的咕嘟聲:\"好孫兒,欲煞的滋味可妙?\"
翡翠簪的碎片在懷中發燙,蘇青黛的殘魂強行凝形:\"他在用你的執念養煞!看那些琉璃盞!\"
美人手中的杯盞突然倒懸,瓊漿化作血水傾瀉。血泊中浮起七口棺材,棺蓋上的鴛鴦紋正在蠕動——那分明是用墨斗線纏出的\"欲\"字!
最靠近的棺材猛然開啟,里面竟蜷縮著八歲的我,懷中緊抱那只被祖父燒毀的布老虎。
\"哥哥,抱我出去…\"童尸伸出潰爛的手,腕上系著的銀鈴與蘇青黛那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