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份成謎的兇手2
江克揚道:“這是火車站家屬房,我當年立了二等功以后才分到這套房子。火車站現在不景氣,以前可是熱門單位。此一時彼一時,風水輪流轉。”
侯大利道:“整體環境還是差了,想辦法換一個小區。”
“我在這里住習慣了,幾乎認識小區里每一家人,有安全感。現在的新樓盤,住戶來自四面八方,住了幾年都不認識,做不到鄰里相助。”江克揮了揮手,轉身朝小區走去。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停下腳步,來到小區旁邊的水果攤,買了一個大西瓜。將進小區時,看到越野車還沒有啟動,又揮了揮手。
侯大利這才啟動汽車,道:“這里環境還是差了些,附近學校也不行,交通不方便。”
張小舒幽幽地道:“你這是何不食肉糜。買房子要花大錢的,老克工資比你和我高一些,但高得有限,家里還有老人小孩,必須得有些活錢。”
由于家庭關系,侯大利從來沒有缺過錢,對金錢不太在意。他的所有精力全部集中在案件上,這也正是他能夠在眾多經驗豐富的偵查員中脫穎而出的核心原因之一。聽到張小舒所言,他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道:“我確實是何不食肉糜,享受爸媽提供的優越條件,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還對他們很不屑。現在想起來,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兒子,他們都不會用正眼看我。”
張小舒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這些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爸爸媽媽坐在一起吃飯,但這是永遠不能實現的夢想。不管我內心如何渴望,渴望到撕心裂肺,這個夢想都不會實現。以前沒有找到我媽遺骨時,我還能做夢。人死如燈滅,現在連做夢都沒有機會了。”
這幾句話凝聚著張小舒最真實的疼痛。因為真實,所以直接戳進了侯大利的心窩子,長期憋在心中的酸楚就要噴涌而出。侯大利為了不在張小舒面前失態,熄火后走下越野車,轉過身背對越野車。
張小舒跟著下車,與侯大利并肩而站。侯大利拿出香煙,正要點燃。張小舒拍了拍侯大利的手臂,指了指香煙。兩個煙頭的光亮在黑暗中閃爍。
抽煙的時候,兩人默默地想著各自的心酸事。上了車,張小舒坐在副駕駛位置,打開音響。吉他曲《雨滴》的憂傷旋律如水銀般傾瀉而出,迅速鋪滿車內空間。兩人依然沒有交談,任由雨滴飄落。
十幾分鐘以后,越野車停在常來餐廳樓下。張小舒關掉音響,問道:“大利,我作為受害人子女,想要詢問我媽媽案子的情況,可以嗎?”
侯大利解開安全帶,摘下白手套,道:“案子還在推進之中,具體細節不方便透露。希望你能夠理解。等到整個案子結束,我再和你談具體情況。”
張小舒道:“有希望破案嗎?”
侯大利沒有立刻回答,想了想,道:“有希望。”
張小舒道:“你別騙我。”
侯大利道:“我從來不騙人。”
侯大利關了車門后,習慣性觀察周邊環境。常來餐廳略帶昏暗的燈光射出,照亮侯大利鬢間白發。張小舒走在其身側,恰好看到他的白發,一時之間,憐愛之心大起,積累已久的情緒瞬間爆發,情不自禁,上前抱住侯大利,輕聲道:“不管你是否接受,我愛你,大利。”
侯大利用手拍了拍張小舒的肩膀,想要說點兒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常來餐廳旁邊新開了一家手機店,店外安裝有監控攝像頭。監控攝像頭如一只蹲在黑夜中的怪獸,冷冷地掃視人間的喜怒哀樂。
張小舒這些天的情緒比較低落,陷入低潮期,比平時更加敏感、憂傷。她抱緊了侯大利,再次說出了內心真實想法,淚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有人從常來餐廳走出,張小舒松開手,微微仰頭,看著侯大利。侯大利內心感情復雜,有百般滋味,眉頭下意識地皺了皺,額頭豎起川字紋。看見侯大利嚴肅的神情,張小舒感覺特別委屈,情緒變成小雨滴,在內心深處淅淅瀝瀝落下。
從餐廳走出來的人正是常總。常總打了個哈哈,道:“我聽到汽車響,就知道是大利過來了,還等著你過來開席。”
侯大利吃了一驚,道:“姜局和朱支還沒有吃飯?”
常總道:“他們先吃了點兒涼面,墊了肚子,然后玩撲克,等你們過來一起吃大餐。今天有空運過來的海鮮,丁總讓我送過來的。丁總說如果大利有時間,明天見一面。”
“我一直在等丁總回來。”侯大利也想和丁晨光聊一聊1994年前后發生的事情,只是丁晨光一直在外,沒有坐下來細聊的時機。
說話間,侯大利來到二樓包間。張小舒走在后面,望著侯大利挺直的背,憂傷無邊無際,在內心不停彌漫。
包間內,全是105專案組的人,有現任的,還有離任的。朱支和老姜局長面對面而坐,王華和葛向東結成另一對,四個人,捉對打雙扣。撲克牌砸在桌面上,啪啪響。樊勇站在老姜局長身后,易思華站在朱林身后,為局中人當參謀。屋內歡聲笑語,熱鬧得很。
105專案組是沒有編制的臨時組織,又長期存在,相對特殊。由于105專案組前期人員發展得很好,所以新同志工作積極性很高。有些遺憾的是周濤仍然深陷強奸案中,沒有得到解脫。更大的遺憾是田甜調出專案組后的不幸犧牲。
老姜局長抬頭看見了侯大利,又瞧了幾眼張小舒,甩下手中的撲克牌,道:“不打了,肚子餓癟了。”
侯大利情緒完全回到了正軌,道:“抱歉,剛開完會又送老克回家,耽誤了時間。讓姜局和師父等我,實在不敢當。”
朱林也扔掉撲克牌,道:“105專案組難得聚會,今天給葛向東接風,一個都不能少。我們105專案組出人才,老葛和大利調到省刑總,樊勇都當副大隊長了。只可惜……”說到這里,想起英勇犧牲的田甜,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只可惜”是什么意思,盡量不去瞧侯大利。侯大利神情略微黯淡,隨即恢復正常,邀請老姜局長和師父落座。
常來餐廳內,105專案組的同志們沒有談案子,天南海北閑聊。侯大利還是堅持不喝酒,以茶代酒和大家碰杯。葛向東沒有辦專案,回到家鄉,見到老同事,開懷暢飲。
如今張小舒的心思在105專案組不是秘密,葛向東有意促成好事,分別向侯大利和張小舒碰酒。葛向東原本是想要營造氣氛,提議讓張小舒喝點兒紅酒,張小舒卻主動選擇喝白酒,還不停和葛向東碰杯。她越喝越清醒,多日積郁的憂傷隨著酒精散開。這頓酒原本就是因葛向東而起,葛向東除了跟張小舒喝酒,還和王華、易思華等人碰杯。等到晚宴結束之時,葛向東走路歪歪扭扭,已經醉了。
張小舒主動喝酒,喝得不比葛向東少,卻無一點兒醉意。離開常來餐館,下樓梯時,張小舒踩到水漬,身體后仰,差點兒滑倒。侯大利手疾眼快,抓住了張小舒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