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詛咒的名單2
侯國龍道:“簡單得很,依靠政府,相信警方,積極納稅,解決就業,與政府積極溝通,做到了這幾點,就可以立于不敗之地。你別用這種眼光來看我,破解陰謀最好的辦法就是陽謀。楊國雄挖斷公路后,我就給市、區兩級政府領導打電話,分管副市長來到現場,氣得夠嗆,不用我發話,江陽區刑偵大隊就上手,很快將挖公路的人揪了出來。挖公路的人就是楊國雄出錢請的地痞,進了看守所,什么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楊國雄是落伍草莽,用江湖手段做事,政府領導誰還敢信任他,他這是自尋死路。”
侯大利道:“爸,除了找政府,你就沒有用過其他手段?”
侯國龍道:“當然也有手段,不過都擺在明處。比如,我和丁晨光為了爭奪山南省最佳摩托這頂桂冠,花了不少錢,打起宣傳仗。我宣傳國龍摩托的好處,明里暗里貶晨光摩托。丁晨光宣傳晨光摩托,也是不斷針對國龍摩托。我們互相揭短,搞得轟轟烈烈。我們這一系列行為,根本就沒有涉及江州摩托。”
這一段往事,丁晨光曾對侯大利講過。老大和老二打架,弄死了老三,算是擺在明面上的計謀,楊國雄就算看透這計謀也無計可施。不管楊國雄使出什么招數,侯國龍和丁晨光都不接招,咬死都不說一句江州摩托的壞話,當然更不用提好話。
侯國龍道:“丁晨光是聰明人,和聰明人打交道不費力。丁麗出事后,我擔心家里人安全,把你轉到了陽州。江州很多企業都開始戰略轉移,搬向陽州工業園區。大家都是聰明人,肯定不會把企業全部搬走,都是如螞蟻搬家一樣,慢慢實施戰略轉移。江州本身是山南第二大城市,大家都保留了一些很重要的基地,所以也沒有引起江州政府的明顯反彈。”
侯大利道:“楊國雄從來沒有離開過江州,后來搞過煤礦,又去修橋,開賓館。”
侯國龍道:“楊國雄最后徹底失敗,敗在能力超過了欲望,資金鏈徹底斷掉,這才被逼到山窮水盡。楊國雄跳樓那一年,煤炭行情最不好,熬兩年,煤炭一下就火了起來。當時楊國雄還有兩個煤礦,真要能撐到行情起來,他就挺過來了。”
侯大利道:“楊國雄跳樓前,最恨誰?”
侯國龍道:“楊國雄性格偏激,心理陰暗。我曾經和他有過兩次長談,希望能夠放棄不必要的爭斗,大家加強合作,在江州以外的地區攻城略地。我都是真心話,楊國雄沒有聽進去,依然我行我素。國龍摩托和晨光摩托已經走出山南,遠銷東南亞,賺了很多錢。楊國雄沒有信心和我們在摩托上對壘,徹底放棄了江州摩托,開始做煤礦。做煤礦不久,就和秦永國搞得如生死仇敵一樣。秦永國這人謹小慎微,喜歡耍點小聰明,比如偷稅漏稅這些事,他會做,但是與人火并這事,他只和楊國雄干過。如果不是楊國雄欺人太甚,秦永國也不會如此。”
侯大利道:“你認識白玉梅嗎?”
“認識,還挺熟。秦永國喜歡帶著她參加一些重要的活動。”侯國龍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穿白色長裙的女子形象,女子聲音柔美,五官靈動,神采飛揚。
侯大利道:“白玉梅失蹤,當時的普遍看法是什么?”
侯國龍道:“楊國雄做事偏激,還與當時的黑道大哥胡衛走得很近,所以,我們普遍認為就是楊國雄下的手。只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案子沒法破。可惜,等到發現尸體的時候,時過境遷,線索全無,楊國雄這個最值得懷疑的人也跳樓自殺了。”
侯大利道:“楊國雄恨你嗎?”
侯國龍靠在椅子上,身體很放松,道:“楊國雄這人樹敵太多,在跳樓前一段時間,經常在辦公室破口大罵,逮誰罵誰。從市委、市政府領導到我們這些曾經和他有過競爭的企業界人士,再到平常有其他過節的人,一個一個詛咒。我后來回想,在這一段時間,他的精神已經不對勁了,處于崩潰邊緣。不管楊國雄為人怎么樣,跳樓之后,一了百了,我們已經淡忘他了。”
侯大利試探著問道:“楊國雄有一個兒子,爸知道嗎?”
侯國龍口氣淡淡的:“楊永福失蹤過一段時間,這兩天都在說他化名為吳新生,成為朱琪的情人。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國龍集團有信息中心,每天都在搜集信息,做成簡報送給國龍集團高管,送給我那份最詳細。江州是山南重工業大區,又是國龍集團的老巢,發生什么事情,我肯定要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我說案子沒法破,并不是隨口亂說。”
侯大利在叛逆期間,覺得父親不過如此,成為山南著名企業家存在偶然性。如今他成為省廳偵查員,換個角度看父親,才發現父親確有過人之處。
自從魚竿模型出現以后,侯大利時常分析楊永福的行為模式,在魚竿模型中,楊永福是持竿人,并不直接動手,往往是利用咬餌人的弱點,利用魚餌引誘咬餌人落入陷阱。魚竿模型并非一直都存在,更有可能是在吳新生時期才形成。但是從魚竿模型中能看出楊永福的性格特點,做事喜歡動腦,走陰險路線,不喜歡硬碰硬。楊帆的爸媽都在世安廠,和楊永福沒有任何關系。如果楊帆真是楊永福所害,那么楊帆就是替自己受害。楊永福讀書時長得瘦弱,不敢向自己挑戰,所以很陰險地暗害了楊帆。
每次推斷到此處,侯大利就會覺得心如刀絞。心如刀絞在楊帆遇害以前只是一個普通的形容詞,楊帆出事以后,心如刀絞就是事實陳述。侯大利想起楊帆因自己遇害,在最美的青春年華隕落,一顆心被利刃切割得七零八碎。
想起楊帆,父親的說話聲如隔著一層玻璃,聽得不甚真切,有一種火車在遠處轟鳴的夢幻感。侯大利迅速將負面情緒壓在心底,暗記住父親所言的一個重點:“楊國雄經常在辦公室詛咒其對手。”
8月14日上午,為了找到楊國雄詛咒的具體對象,宮建民副局長親自出面,召開了經信委、江陽區政府等部門分管負責人的工作會,找出當時與楊國雄接觸較多、有可能知道楊國雄詛咒的具體對象的人。
會后不久,江陽區已經退休的鄉鎮企業局局長接到電話從外地回來。楊國雄跳樓后,其旗下企業員工聚集鬧事,要求拿回被拖欠的工資以及集資款。這名退休局長曾經參與處理這起群體事件,熟悉楊國雄企業的具體情況。
退休局長翻出以前的工作筆記本,找到了當年參加座談會的楊國雄企業員工代表名單。
第一個來到刑警老樓的是楊國雄公司當年的辦公室副主任馬剛。此人是到市政府參加座談的員工代表之一,性格外向,容易溝通。馬剛既能經常接觸楊國雄,與辦公室主任吳佳勇相比,與楊國雄的關系又沒有那么親密,是比較合適的調查對象。
馬剛走進刑警老樓三層會客室,看見朱林就主動握手,道:“朱支,好久沒有見您了。您日理萬機,今天怎么有空到這里來?”
朱林笑道:“我就是一個退休老頭,天天都在這里。”
馬剛“啊”了一聲,道:“朱支都退休了?時間過得真快。您是返聘回來?”
朱林道:“盡盡余熱。”
馬剛道:“我都過了到單位盡余熱的年齡了,只能回家盡余熱。你們找我過來,到底想要問什么?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知道,還不是楊國雄的那點破事。楊老板都死了十幾年,還有什么事得現在拉出來說?”
朱林道:“你別急,就是了解情況。”
聊了幾句,馬剛坐下。
侯大利道:“我們請剛總過來,確實是了解楊國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