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馬溪河邊發(fā)現(xiàn)女尸
張小舒看了侯大利一眼,道:“如果有壞人控制我,我就用力拍他的下面。”
張小舒拍擊動作經(jīng)過反復訓練,招式舒展,連貫流暢。樊勇想著這一掌打中正確部位的慘勁,倒吸一口涼氣,道:“這是大利的招數(shù),下三爛,不講武德。”
張小舒道:“我寧愿不講武德,也不想被壞人控制。況且,我們是警察,又不是江湖人,講什么武德。”
樊勇笑道:“你這和侯大利一個腔調(diào)。我有一個疑問,你長期練習這個動作,形成了肌肉記憶,如果哪天和你男朋友鬧了矛盾,這一掌拍下去,那還了得?”
張小舒道:“你還真是樊傻兒,怎么想到這么歪的地方去了。”
大門傳來嘩啦聲,清潔工段三輕手輕腳走進院子,來到大垃圾桶處,取出黑色垃圾袋,又順著墻根,從小門走出刑警老樓。
侯大利、樊勇和張小舒在健身房門前靜靜地看著段三進入又離開。
大門口出現(xiàn)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女人。段三走路靠墻邊,原本是正常工作,弄得偷偷摸摸。這個女人給人一種僵尸片中僵尸的感覺,整個人的精神全部被抽空,就是軀體在向前移動,花白頭發(fā)遮住了臉,五官模糊。
“朱燕,陳菲菲的媽媽。”侯大利認出來人,低聲道。
朱燕在院子中間停下腳步,仰頭看著老樓。刑警老樓墻皮斑駁,猶如老虎皮毛,一個個門洞就如猛獸的大口。她仰頭,一股悲憤之氣從喉頭涌出:“我女兒死得好慘啊!”
這一聲吼叫與她的外表嚴重不符,猶如炸彈一樣,撕破空氣。專案二組成員、105專案組成員紛紛出現(xiàn)在走道上,朝下張望。
侯大利從健身房走了出來,道:“朱燕,到屋里來坐。”
“我女兒是陳菲菲,死得好慘。我認識你,你找過我。”朱燕和侯大利相對而坐,她嘴巴咧了咧,發(fā)出哭聲,眼中卻沒有淚水。
老樓的底樓有一間房被改成了伙食團,中餐和晚餐都在此。侯大利推開伙食團房門,找來一瓶礦泉水,遞給朱燕。朱燕在菜市場做生意時是一個稍稍肥胖、精力旺盛的小生意人,但現(xiàn)在坐在侯大利面前的朱燕完全失去了魂魄,短時間內(nèi)瘦了一圈,頭發(fā)由黝黑變得花白,皮膚灰敗,如百年的老墻面。
“我女兒死得好慘。”朱燕坐下后,將礦泉水放在地上,身體微微前傾,伸出手,抓住侯大利的褲子。她覺得這樣抓不穩(wěn),便隔著褲子狠命揪住侯大利的大腿,不時還將頭靠在侯大利的膝蓋上。
“案件正在偵辦。”侯大利沒有推開朱燕,安慰道。
“我女兒很乖的,小時候長得像洋娃娃,誰都喜歡。她睡在小床上的時候,她爸會坐在床邊看著她,經(jīng)常看一兩個小時。菲菲是她爸的心肝寶貝,她爸總是說就是砸鍋賣鐵都要讓菲菲讀大學。”朱燕抬起頭,用力揪住侯大利的大腿,猶如抓到救命稻草。
侯大利聽得很清楚,她爸應該是指陳菲菲的親生父親,那個在工廠里當班長的壯實年輕人。一次生產(chǎn)事故毀了四條鮮活的生命,他的生命定格在青年時代。侯大利俯身拿起朱燕放在地上的礦泉水瓶,擰開瓶蓋,道:“喝口水。”
朱燕這才松開抓住侯大利褲管的右手,木然地接過礦泉水,道:“菲菲她爸是中專生,那時的中專生很了不起的。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讀大學,所以想讓女兒讀大學。他工作很努力,那天本來不是他值班,為了解決一個技術難題,我也不太明白是什么,就主動加班,遇到了事故。菲菲、菲菲,你怎么說走就走了?你們爺倆在那邊會合,留下我一個人在這邊,我怎么辦啊!”
張小舒跟了進來,靠在門邊,聽朱燕獨自絮絮叨叨地說話,想起自己的經(jīng)歷,背過身,淚珠一串串往下掉。
面對悲哀的女人,任何勸解都蒼白無力。侯大利還是試著勸解:“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不要太傷心,得想一想下一步的事情。”
朱燕喝了水后,又用盡全身力氣抓緊侯大利的大腿,眼睛直直地道:“菲菲走了,我下一步還有什么事情?”
侯大利被抓得很疼,卻沒有阻止朱燕,道:“陳菲菲還在殯儀館,得下葬,記得給她選一個風景好的墓地。風景好,這孩子住在那里也高興。她吃了不少苦,她喜歡漂亮,要盡量滿足她。”
朱燕神情木然,道:“菲菲都死了,做這些事情有意義嗎?一點意義都沒有。”
侯大利道:“總得有人做這事,不能讓陳菲菲一直擺在殯儀館。”
朱燕反應遲緩,想了半天,道:“哦,這事還得我辦。”
侯大利有意讓朱燕做一做具體的事,分散其注意力,又道:“陳菲菲的爸爸葬在什么地方?最好把陳菲菲葬在她爸爸邊上。”
朱燕道:“我不知道陳菲菲她爸爸埋在哪里,他們那家人嫌棄我,說我不會生兒子,還說我克夫,不讓我知道菲菲爸爸埋在哪里,他們還打我。”
侯大利認真地提出建議:“那就到江州陵園去買一塊墓地,陳菲菲喜歡美,給她買一塊風景優(yōu)美的地方。”
朱燕突然間想起了來這里的目的,道:“你們抓到殺人兇手沒有?抓到了,要跟我說,我要親眼看一看是哪個雜種害了我的女兒。你們不能騙我,一定要讓我來看一眼,我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二十來分鐘以后,朱燕離開刑警老樓,前往江州陵園,準備為女兒找一塊風水好的墓地。
侯大利和張小舒站在老樓門口,看著朱燕的背影。朱燕用一個肥胖又柔軟的身體支撐起這個家,女兒是其生命的重心所在。失去了女兒,她猶如沒有靈魂的軀殼,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艱難前行。
張小舒咬牙切齒地道:“真該千刀萬剮那個兇手。女兒是朱燕的精神支柱,如今支柱倒了,朱燕精神受到重創(chuàng),加上陳義明不靠譜,我擔心朱燕挺不過這一關。我們能做什么?”
侯大利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們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破了案,朱燕仍然失去了女兒。”
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侯大利嘗過,張小舒同樣如此。兩人對視,看到了對方心靈深處永不磨滅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