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馬溪河邊發現女尸
侯大利道:“廚師說的是啥情況?”
老譚道:“8月10日,也就是昨天晚上,有四個人陸續來到莊園。李小峰最先來,然后是一男一女坐車過來,再后來就是單獨的一個女孩。那個女孩開的是寶馬車,就是陳菲菲。吃過晚飯以后,那一對男女離開莊園,陳菲菲留了下來。9點,廚師準備好燒烤食材,放在游泳池邊,然后便下班。事情很清楚,陳菲菲死后,李小峰開著寶馬車拋尸,沒有回山莊,直接離開了江州。8月11日早上,清潔阿姨回到山莊時,里面亂成一團。還有些細節正在進行固定,大體就是這樣。陳菲菲死時身穿游泳衣,多半就是在游泳時死于心肌梗死。”
侯大利道:“找到寶馬車了嗎?”
老譚道:“凌晨5點從視頻中發現寶馬車以后,寶馬車就沒有再出現。到現在,仍然沒有發現這輛車。李小峰拋尸以后,應該乘坐其他車輛離開。”
侯大利點了點頭,指著泳池邊上的燒烤臺,道:“陳菲菲在下午6點左右來到馬背山莊園,晚餐時應該沒有喝酒,否則晚餐時就有可能出事。到了凌晨2點左右,陳菲菲應該是喝了酒的,又由于服用了頭孢拉定,引發心肌梗死。如果在馬背山莊園找到頭孢拉定,又分兩種情況,一種是有意為之,那是謀殺;另一種是無意為之,那是意外。從拋尸來看,李小峰應該對陳菲菲的死亡沒有做好準備,否則不該如此草率處理。”
“大利、譚支,在李小峰臥室抽屜里發現了一盒頭孢拉定膠囊。陳菲菲服用的正是頭孢拉定。這一盒拆開過,里面少了兩粒。”勘查室小林走了過來,物證袋里有一個藥盒子。
侯大利皺眉,道:“李小峰的抽屜里有多少種藥?”
勘查室小林道:“十多種吧。”
小林、侯大利、老譚和張小舒來到臥室。
小林指著抽屜,道:“李小峰房間的抽屜里除了頭孢拉定,還有阿莫西林、藿香正氣口服液、雙黃片、維生素C,都是些常備藥。”
阿莫西林、藿香正氣口服液等藥沒有打開,雙黃片、維生素C和頭孢拉定被打開使用過。
“陳菲菲打麻將時沒有感冒,身體沒有異狀,并不代表她晚上沒有生病,吃頭孢拉定是正常用藥,只不過沒有控制飲酒。”小林拿出物證盒,往里裝藥品。
侯大利抬頭望了望玻璃天窗,又透過大窗俯瞰江州。他在頭腦中想象出陳菲菲和李小峰在房間里的畫面,提出一個疑問:“如果真是頭孢類過敏或者喝酒引起的心肌梗死,會有呼吸困難、胸悶、氣促、惡心、難受等癥狀,并不會立刻致死,李小峰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年輕,而是陽江高速的副總,有工作經驗,有人生閱歷,見多識廣。如果陳菲菲真出現了這些癥狀,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叫救護車。叫了救護車,即使死了人,也沒有太大責任。現在這樣拋尸,真不知李小峰是怎么想的。說不定,其中另有隱情。”
小林覺得事情是板上釘釘,好奇地問:“大利,那還能有什么隱情?”
侯大利道:“我不知道,拋尸的行為有點怪,不正常。”
8月11日晚,馬背山莊園勘查結束后,滕鵬飛立刻帶著偵查員出現在李小峰面前。
李小峰眼窩深陷,帶著血絲,故作鎮靜地道:“滕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讓你從江州跑到陽州來找我?”
滕鵬飛沒有笑容,臉上每一顆麻子都如準備射出的子彈。他出示拘留證,宣布了對李小峰的刑事拘留決定。
看到拘留證以后,李小峰腦袋耷拉下來,小聲嘀咕幾句,一種深入骨髓的沮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在臉上。他對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未婚妻道:“趕緊給我爸打電話,給我找最好的律師。”
未婚妻聲音顫抖,道:“你做了什么事?”
李小峰往日神采飛揚的臉上出現吃了臭狗屎的表情,暴躁地道:“我也不知道!”
在拘留證上簽字,按下指印,李小峰似乎看見前方空間出現了深不見底的大洞,自己一腳踩空,瞬間失重,摔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坐上警車,他透過車窗能夠看到小區的綠樹、年輕帥氣的保安,以及在小區橡膠跑道上跑步的漂亮女人。這一切,在前幾分鐘都是最為尋常的景象。坐上警車之后,他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遠離正常生活。商場中的算計、工地上的吵鬧、酒場中的戰爭、女人的身體、空運的食材,都成為遙遠且真實的夢。
短短幾分鐘,李小峰的世界分裂成了兩半,前面和后面迥然不同。這是在極短時間內產生的裂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裂痕在迅速擴張。
滕鵬飛坐在李小峰身邊,遞了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
李小峰平時只抽雪茄,因為抽雪茄有范兒。他有些急切地接過滕鵬飛遞過來的香煙,深深吸了一口。黑暗中,明亮的煙頭快速移動,發出“嗞嗞”的聲音,很快就行走到過濾嘴位置。忽明忽暗的光線讓他的臉看起來陰晴不定。
接連抽了兩支煙,李小峰慢慢鎮靜了下來,道:“滕支,我什么時候可以請律師?”
盡管以前認識李小峰,滕鵬飛在此時也不愿意多說話,簡明扼要地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規定,犯罪嫌疑人在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后或者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可以聘請律師為其提供法律咨詢,代理申訴、控告。”
這一段話他說過無數次,幾乎倒背如流,不會多一字,也不會少一字,純粹是公事公辦。
車上,沒有人再說話,發動機的轟鳴聲在狹小空間內左沖右突。高速公路另一邊,不時會出現開著強光的大車。強光沖破高速公路中間的隔離帶,照進車內,照亮或慘白或疲倦的臉。駕駛員在短暫的時間內完全看不到路面,憑著本能掌握方向盤。他壓低聲音,狠狠地罵了一句。車子突破強光后,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來。
一小時后,警車回到江州。李小峰下車的時候,腿突然軟了一下,差點摔倒。滕鵬飛眼疾手快,抓住李小峰的胳膊,用力往上提了提。滕鵬飛每次走進大院時,都會抬頭看一眼熟悉的四樓左側會議室。今天,小會議室燈火通明,開著的那一扇小窗成為煙囪,有一片明顯的煙霧籠罩其上。
省命案積案專案二組有侯大利、張劍波和吳雪三人參加了第二次案情分析會。會議還未開始,三人坐在一起,低聲交談。
吳雪道:“陳菲菲死因非常明確,頭孢就酒,說走就走。劍波老師,是這樣吧。”
張劍波點頭道:“我看了尸檢報告,沒有問題。”
吳雪道:“大利提出的問題有道理,李小峰的處理方式太不明智了,直接打120,屁事沒有。他這樣做,小事變成了大事。”
“李小峰不是青屁股小孩子,做事有輕重,不會如此莽撞,一定還有內情。”侯大利皺眉,漸漸有了資深偵查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說話時,侯大利想起了周濤案。兩件事的表現手法不一樣,思路卻如此相似。他暗罵了一句:“割韭菜,也得換一茬韭菜。背后這人當真猖狂,這是對我們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