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良師益友的偉力
不等赫爾岑開口,小戈利岑便又接道:“我知道您心里對我有怨恨,但先父與令尊相識多年,我們兩家可算得世交,因此我不得不對您特別關心。您還年輕,前程遠大,所以您必須擺脫這個案件。您被捕后,令尊萬分惦念,如今仍抱著希望,但愿您能獲得釋放。我今天早上還在和委員會主席謝爾蓋·米哈伊洛維奇公爵商量,他也極愿成全您,但是前提在于:您得為我們的幫助創(chuàng)造一些條件,讓我們能在皇上那里留有余地。”
赫爾岑聽到這話不覺心頭火起,恨恨地將詞典合上:“事到如今,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我說了,我已經沒什么好交代的了。”
小戈利岑并不氣餒,他的手指輕叩在詞典的書脊,袖口滾邊的雙頭鷹紋章隨動作流淌暗光:“令尊的痛風昨夜發(fā)作四次,多虧了御醫(yī)的鴉片酊幫他緩解了痛苦。如果您執(zhí)意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最后只能是當兵或者坐牢,同時也會害死令尊,他看到您穿上灰大衣,會一天也活不成的。”
赫爾岑剛想開口,便被小戈利岑抬手打斷。
“我知道您想說什么。請您耐心一些。您有反對政府的思想,這是顯而易見的。為了讓皇上的仁慈降臨到您的身上,我們需要有您真心悔改的證據。您拒不承認一切,回避答復問題,出于虛偽的正義感保護別人,但是這些人我們知道得比您清楚。他們可不像您那么忠厚,您幫助他們,他們只會拖住您同歸于盡。”
他翻動著赫爾岑的審訊記錄,突然扯下畫著奧加遼夫速寫的扉頁:“昨夜他招供時可比您識趣,甚至提供了您酒后高唱《馬賽曲》的具體日期,好在我把他的供詞給壓了下來。現(xiàn)在,您向委員會寫封信,簡簡單單,直截了當,說您已經認識到自己有罪,說您是由于年輕無知才受騙的,再把那些騙您上當的、走上邪路的不幸的人交代出來。就能用這輕微的代價換取您的前途,換取令尊的生命。”
赫爾岑的肩膀止不住的抖動,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我是無辜的,而我的手也不應該沾染無辜者的血。亞歷山大·費奧多羅維奇,我與您這種人是不一樣的!”
“無辜者的血?那群人壓根就不無辜,而且即便無辜,那也不是什么無辜者的血……而是圣愚者為真理獻祭的圣膏。”剛剛嘴角還掛著笑的小戈利岑臉色陡然轉冷,他站了起來,用枯澀的嗓音說道:“我希望您的理解,這是您最后的機會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關于我的供詞,我沒有一個字需要補充!”
“遺憾……”小戈利岑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也不知是惋惜還是嘲弄:“既然您不愿意,那就不能怪我們了。”
砰地一聲,牢門再次關閉,囚門外軍靴與烏拉爾軍刀的鏗鏘聲如潮水般散去。
赫爾岑背靠著生冷的墻壁,身體一點點的滑下,他的額頭布滿了汗珠,方才和小戈利岑的三兩句對話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氣。
囚門外的踏步聲落在他耳朵里,就像是流放西伯利亞的倒計時。
然而,很快,耳邊嘈雜的聲音又歸于死寂。
赫爾岑的腦袋里一團糟,就好像是漿糊,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其中既有家中的仆人,嚴肅古怪又默默愛他的父親,脆弱敏感背井離鄉(xiāng)來到俄國卻始終得不到名分的母親,還有他在莫斯科大學結交的志同道合的伙伴們。
他想起了小時候躲在伯父的聽差卡洛居住的小閣樓里聽他讀圖畫書的經歷,等到長到了八九歲的時候,便開始看法蘭西和德意志的小說。
他還記得自己最喜歡的書是博馬舍的《費加羅的婚禮》與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