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痔瘡未愈
第618章痔瘡未愈
致普希金:
親愛的亞歷山大,我得告訴你一件很不幸的事,由于我的痔瘡未愈又加上了感冒傷風,現在我的脖子上纏著厚厚的圍巾,像是馬頸上的軛。醫生告訴我:從種種情況看來,這場病要把我關在家里一個星期。不過即便如此,我也決定不要空等著。你知道的,自從基輔大學籌建的消息傳出來以后,我就一直希望到那里的俄國文學教研室工作,馬克西莫維奇也想在基輔大學謀個世界通史教席。
我心里想著:到那兒去!到基輔去!到古老而美麗的基輔去!它可是我們祖國的發祥地。我能工作,我會全力以赴的工作。但與此同時,我也感到恐懼。也許,我會一事無成的。彼得堡讓我感到厭倦了,或者最好這樣說,我討厭的不是這座城市本身,而是它那令人詛咒的氣候。這氣候實在折磨,尤其是對我這樣罹患了痔瘡的人來說。
如果我和馬克西莫維奇都得到了基輔大學的教席,那該有多好啊!我們可以去做出許多好事,更可以在那么美好的地方去開始一種新生活的!那里可以恢復體力,可以讓精神煥然一新。難道這不是一件天賜的大好事嗎?但令我發窘的是,如果這件事不能得償所愿該怎么辦呢?
三年前我本可以謀得別人向我推薦的莫斯科大學教席,但當時的教育大臣利文卻是個沒遠見的家伙,沒人重視我們的工作,這真是叫人傷心。不過新的教育大臣烏瓦羅夫可是個行家里手,我心里充滿了信心,如果我能有機會講講我的計劃,那么在烏瓦羅夫眼中,他會把我同充斥各大學的那群萎靡不振的教授們區別開來的。
為此,我還特意拖著病體跑了一趟基輔。我想著,我應該與基輔督學布拉德凱好好談談,畢竟他向教育部遞交的呈文大概會比我們在彼得堡瞎張羅更有用。但令人懊惱的是,我在那里碰壁了,布拉德凱連我的面都沒見,他估計以為我是從哪個窮鄉僻壤來的窮酸文人。我可是一個有八等文官官銜之人!并不是新手,而且我還從事過相當長時間的教學工作,雖然是在女子學院……
亞歷山大,說真的,如果你想幫忙的話,當你給布拉德凱寫信時,你就這樣向他暗示一下我的情況:你就說,要是能把果戈理招進大學來,那您可就是做了件大好事。然后你再說說,你真的不了解誰還具備如此深厚的歷史修養,誰還能這么出色地駕馭教學語言,以及諸如此類的謙遜、夸獎之辭,仿佛只是順便提及。不要寫的太刻意,讓別人看出來您是在替我求情。如果你實在不知道推薦信該怎么寫,你可以去參考格列奇《文法讀本》的那篇序文,或是格列奇給布爾加林的長篇小說寫下的前言,它們都是這類夸獎的范本。
你身為俄國文壇的領袖,雖然名聲不總是好的,但在他的心目中依然是很有分量的。可我呢,我就是個可憐蟲,對他來說幾乎等于零。如果你真的愿意給他寫封信的話,此舉對我來說是很必要的,教育大臣看來是有心為我盡其所能做到一切的,只要督學從他那方面來促成一下,哪怕是多美言一句,那這事兒鐵定就成立了。
當然,我讓你寫這封信并不是為了欺騙,在你的建議下,我現在正在寫一部最完整的小俄羅斯史。它將是小六卷本,或大四卷本的。
迄今為止,俄國尚無一部完整的、令人滿意的小俄羅斯與民族史。我決定承擔這項工作,并盡可能較為詳盡地展示俄國的這一部分是如何分立出來的,在異族的主宰下,它獲得了什么樣的政治體制。那個以其性格十分獨特與功勛極為卓著為標志的軍事化的民族,是如何在這方土地上形成的。它是以怎樣的方式用三個世紀憑借手中的武器而獲得自己的權利,并頑強地捍衛了自己的宗教,最后又怎樣永遠地并入俄國。它那種軍事化的生活方式是如何消失而變成了農耕社會的,整個國家是如何漸漸地獲得那些取代舊權利的新權利,最后與俄羅斯完全融為一體。
我用了大約五年的時間,以極大的努力收集了有關這方土地的種種史料。我這部史書的前半部差不多已經寫出,但我并不急于出版它的頭幾卷,因為我懷疑,還有許多原始資料存在,那些資料也許是我不知道的,但毫無疑問一定保存在某些私人手中。
在從基輔返程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位哥薩克,帕維爾·安德烈耶維奇·巴爾科夫將軍,他是個在高加索戰爭中立下了功勛的英雄,參加了幾次針對波斯人的作戰。這位將軍是小俄羅斯出身,最早的時候是位軍醫。當我告訴他我在寫一部小俄羅斯史的時候,他對我萌生了極大地興趣,于是便邀請我與他同行。
他有一輛極為漂亮的大型遠程四輪馬車,就像那類有梁木帶彈簧的四輪馬車。您知道的,乘坐農村運貨用的四輪大車與此類遠程四輪馬車對健康是十分有益的,特別是對那些飽受抑郁與痔瘡折磨的人很有好處。我們就乘坐著這輛馬車,一路上談論著小俄羅斯,談論小俄羅斯人的性格。
將軍還告訴我,這次他到訪各地的任務便是受內務部相關委員會所托調查普加喬夫叛亂史,而且他相信他搜集到的資料肯定會對我編寫的小俄羅斯史有所幫助。
這本該是趟愉快、逗樂的旅程,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但當馬車行駛到維捷布斯克省的小城德魯伊斯克后,這趟旅程的搞笑程度簡直上了個新臺階。你多半想不到我在這座小城市碰上了什么?這簡直都不像是真實故事了,或許我根據這件事寫一幕滑稽戲了。
——尼古拉·瓦西里耶維奇·果戈里,1833年1月致普希金,《果戈理書信集》
陰冷的冬日,外面雪紛飛,氣溫低得讓人不敢多出門,而在這座寧靜的小城里,旅館的木門也經不起時間的摧殘,似乎隨時會在風雪中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