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引誘人心的魔鬼
“算上今年,這已經是我在俄國的第十五個年頭了。我十二歲那年,我父親突然找到我,跟我說明天不用去文法學校了,他認識一個莫斯科公司的朋友,讓我跟著他去做學徒。其實說白了,就是家里沒什么辦法,只能讓我自己出去謀個生路。我父親的生意并不好,母親也早早去世,家里根本養不起幾個孩子。弟弟妹妹都還小,我是家里的老大,我這個當大哥的,總不能讓那幫小屁孩兒替了我吧?正好莫斯科公司提供了一個機會,所以我沒什么選擇,只能去。剛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沒想到這么多,一個十二歲的毛孩子懂些什么?我只知道倫敦切爾西那頭有個公司會教我些俄語和算術,好讓我有資格在莫斯科或彼得堡做些事。那時候的我,完全不懂商業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掙錢能讓生活變得更好。”
說到這兒,休特輕輕搖了搖頭,仿佛在思考那個年紀的自己。
“那半年時間,我學了不少俄語,也算學了些表面上的東西,像什么業務談判、合同細則之類的。但一切都只是皮毛。真正的經驗,得從走到那些地方開始。去彼得堡的時候,我才知道真正的俄國是怎么運轉的。那些官員、商人和貴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而他們之間的博弈,這些大人們之間的齷齪勾當也遠比我想的復雜的多。
接下來的幾年,去莫斯科、喀山,都是一樣的。到處都得學會規矩,學會如何不讓別人看出你并不完全懂這些事。我不是那種能在人群中炫耀自己的人,但你得安靜地觀察,做出對的選擇,抓住對的機會。再過幾年,我學會了和這些人打交道,明白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也知道了商業背后那些藏在暗處的東西。”
他輕描淡寫地繼續道:“在俄國,日子過得并不容易,尤其是對一個沒什么背景的人。早早地離了家,公司代理人的考核向來嚴苛,俄國的生意人也不會因為你是個孩子就對你有什么憐憫。所以,在這里,萬事都得靠自己。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活就是個磨人的過程。如果今天不是您提起來,我差點都已經忘了這已經是我離家的第十五年了。”
“十五年……”亞瑟輕輕重復著這個數字,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茶杯的邊緣,休特的言語雖然簡單,卻如一根無形的絲線,拉扯著他內心深處的某些情感。
算算時間,這已經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多少年了?
亞瑟強迫著自己別去想那些事,他轉而問道:“那你這幾年回過英格蘭嗎?倫敦這幾年可是一年一個變化,帕丁頓通了火車,新倫敦橋也通車了,西區的劇院開了一家又一家,至于東區嘛……東區還是老樣子,只不過違章建筑蓋得越來越多了。”
休特搖了搖頭:“沒回去過,雖然莫斯科公司受雇員工的房租都是可以找公司報銷的,但公司給我們開支的薪水并不多。再加上日常在這里的銷,如果我每年都要回一趟倫敦,那可能一兩年的工作都白干了。”
“一次都沒回去過?”
“沒有。不過我經常給家里寫信,我的幾個兄弟姐妹也經常給我寫信。我妹妹去年年初出嫁了,我那妹婿是在鐵路公司上班的,算是個體面人。至于兩個弟弟嘛,大的那個是個本分的人,現在在碼頭的造船廠上班,聽說他工作干得挺不錯,馬上就要提成領班了。但小的那個卻一直不開竅,游手好閑慣了,每份工作都干不長遠,前兩年醉酒之后和別人打架,讓砸掉了兩顆牙不說,末了還被警察抓進監獄罰了六個月的苦役。”
休特一說到這兒就忍不住嘆氣:“要是我父親還在,多半還能管教他。但自從老頭子五年前去世以后,他就變得愈發無法無天了。我那個年紀大些的弟弟是個忠厚脾氣,在小的那個面前說話完全不頂事。我妹妹也是個昏腦殼,她知道小的那個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性格,然而每次小的一來找她這個姐姐要錢,她私底下還是偷偷地給!”
雖然只是簡單的聊了幾句家常,但從中卻能瞥見休特的性格。
這位憲兵大尉是個經歷豐富、性格沉穩的現實主義者,無論于情于理,他都有轉投亞瑟的理由。
他來俄國本就是為了謀個生計,如果有人能給他提供更高的薪水和待遇,并且還能帶他重回倫敦往那個不爭氣弟弟的屁股上狠踹一腳,那不論是公司的規矩、第三局的條例,休特都可以通通置之不理。亞瑟適時開口道:“你那個弟弟的問題,等我到了莫斯科或者彼得堡,就給蘇格蘭場的萊德利·金警督寫封信,他會幫忙謀個差事的。對于萊德利來說,這種二流子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能和流氓地痞打成一片,有時候也是一種特殊的本事。”
休特聞言連忙擺手道:“上校,我可不是這個意思。能幫他謀個差事固然是好事,但我總歸是想讓他改邪歸正做個體面人的。”
“嗯……那倒是浪費了個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