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金縷殘局顯驚魘
子時的更鼓碾過金陵城脊,黛玉裹著粗布衣裳蹲在染坊灶前。跳動的爐火將她的影子投在青磚墻上,扭曲如掙扎的困獸。新到的"蘇繡"在靛青染缸里翻涌,泛著兵器般的幽藍(lán)冷光。
"這批料要摻足寒鐵粉..."工頭醉醺醺的嘟囔混著酒氣傳來。他脖頸處露出的刺青讓黛玉瞳孔驟縮——雙頭蛇纏繞骷髏的九黎圖騰,與王夫人佛珠內(nèi)壁的刻痕分毫不差。染工阿四往爐膛添柴的手在顫抖,他手背上的灼痕蜿蜒如蛇,正是寒鐵淬毒時濺落的印記。
丑時的梆子聲里,后院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黛玉貼著陰濕的磚墻潛行,見三個黑衣客正將青瓷甕中的漿液注入模具。暗室鐵架上堆疊的賣身契泛著血漬,最上層那張畫押處,迎春乳母的指印旁赫然寫著"自愿抵鐵三百斤"。突然一陣穿堂風(fēng)過,油燈將黑衣人影投在磚墻上——那人缺了左手小指,正是北靜王府長史!
"什么人!"淬毒的柳葉鏢破空而至。黛玉旋身避讓,發(fā)間玉簪卻被削去半截。刺客袖中寒光再閃,卻聽"錚"的一聲,寶玉擲出的斷劍擊落暗器。鏢身"丙戌年冬"的銘文在月光下猙笑,正是賈政書房密信的日期。
五更雞鳴撕開夜幕,黛玉跪在染坊暗室青磚上。手中火折子照亮壁面斑駁的血字,鐵銹侵蝕的筆畫似厲鬼抓痕:"每熔千斤寒鐵,需童男女血祭..."殘頁邊沿的九黎圖騰突然刺痛指尖,她想起妙玉那日吟誦的讖語:"一縷香魂一縷鐵,盡是朱門脂粉血。"
紫鵑突然掀開墻角草席,四十具幼童骸骨整齊碼放。最小的骷髏腕上纏著褪色紅繩,繩結(jié)樣式與寶釵去年端午所贈一般無二。寶玉用匕首撬開地磚,暗格里滾出的鎏金長命鎖刻著"元春"二字——正是大小姐入宮那年丟失的陪嫁。
"姑娘看這里!"紫鵑的聲音發(fā)顫。青花甕碎片中嵌著半枚玉玨,浸血處顯出密紋:"賈門嫁女,轎底藏鐵..."黛玉猛然想起母親當(dāng)年的八抬大轎,轎廂夾層里終日散發(fā)的刺骨寒氣。她袖中滑落迎春的婚書副本,"妝奩三百抬"的字樣下,蠅頭小楷批注著"實(shí)兌寒鐵九百斤"。
窗外忽有腳步聲雜沓。周瑞家的尖利嗓音刺破晨霧:"仔細(xì)搜!那起子賊人必藏了賬..."黛玉將玉玨含入口中,腥甜的血?dú)饴^舌尖。這玉的質(zhì)地她再熟悉不過——與賈母常年把玩的翡翠扳指同出一礦。
榮禧堂的鎏金自鳴鐘停在申時三刻,鐘擺上的天使浮雕蒙著層血翳。黛玉將密信碎片浸入玫瑰露,看褪色的朱砂在宣紙上洇開,漸漸拼出"賈府以女眷轎輦運(yùn)鐵廿載"的完整證詞。窗欞突然震顫,王夫人腕間翡翠佛珠碰在鎏金簾鉤上,奏出催命的調(diào)子。
"林丫頭近日氣色倒好。"枯手撫上少女單薄的肩胛,佛珠貼著脊骨滑動,"只是這查賬的癖好..."指甲突然刺入皮肉,"與你父親當(dāng)年一樣不知死活!"
黛玉反手亮出玉帶鉤,暗格彈開的剎那,染血的賬冊如折翼黑蝶紛飛。"夫人可認(rèn)得這個?"她聲音清冷似檐下冰棱,"丙戌年臘月廿三的寒鐵交割單,簽押人處蓋著的,可是您陪房周瑞的私章。"
窗外破空聲驟起。寶玉撲身將黛玉護(hù)在懷中的瞬間,毒箭已釘入紫檀屏風(fēng)。箭尾苗繡燃起青煙,凝出"妙玉"二字——正是帶發(fā)修行前那位蘇州織造千金的閨名。黛玉突然想起,那年櫳翠庵初見,妙玉奉茶用的成窯杯底,也陰刻著同樣的九黎密符。
戌時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錦衣衛(wèi)撞開東角門時,賈母的龍頭杖正劈碎紫檀案。最末那本染血的織造局密檔里,夾著元春入宮前夜用胭脂寫的絕筆。淚痕暈開的"以身為質(zhì)"四字旁,印著個小小的牙印——是五歲的寶玉舍不得長姐,咬在信箋上的痕跡。
子夜的火光映紅金陵半邊天。黛玉立在祠堂焦土前,看梁柱裂縫中掉落的玉鎖被烈焰吞噬。鎖芯暗格滾出的蠟丸里,林如海絕筆正在蜷曲:"鹽鐵賬冊藏于..."殘紙被熱浪掀飛處,四十口鐵箱在江心浮沉,箱內(nèi)除卻寒鐵兵器,還有賈母親筆的認(rèn)罪書。
妙玉的白帆消逝在濃煙深處,最后拋入火盆的絲帛上,賈敏血書字字泣血。當(dāng)"金簪雪里埋"的尾筆被火舌舔舐,廢墟中突然傳來嬰啼——紫鵑從瓦礫中抱出的襁褓里,冰裂紋瓷瓶赫然在目。瓶身"敏"字碎裂的剎那,二十年前的婚書與臍帶同現(xiàn),血色字跡寫著:"此鐵淬自九黎圣山,需處子血祭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