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暗香浮刃鎖重樓
霜降這日,賈母房里的地龍燒得比往年都旺。黛玉跪在猩紅錦墊上,捧著雕漆螺鈿匣子的手微微發顫。匣面牡丹纏枝紋里積著經年的香灰,輕輕一吹便迷了人眼。
"林姑娘仔細著,"琥珀捧著鎏金手爐湊近些,"這些老物件最是吃不得力。"她話音未落,黛玉指尖已觸到匣內冰涼的緞面。二十匹褪色的妝花緞整齊碼放著,最上層那匹的纏枝蓮紋里,幾點幽藍如鬼火般忽隱忽現。
紫鵑突然"呀"了一聲。她手中銀鑷子夾著的半片殘料正在褪色,緯線間細細的寒鐵絲泛著冷光,像毒蛇吐信般蜷曲起來。"姑娘快松手!"琥珀驚叫著去攔,卻見黛玉蔥管似的指甲已被蝕出焦痕。
窗外忽起喧嘩,寶玉裹著滿身漕河的水腥氣撞進來,箭袖上的淤泥正往青磚上滴落。"今晨在燕子磯截下的官船,"他抖開半幅撕裂的貢緞,緞面密紋在透過茜紗窗的日頭下顯出血色脈絡,"妹妹看這纏枝紋的走勢——"
黛玉的帕子按在灼傷的指尖,目光卻死死盯著緞面暗紋。金線勾勒的并蒂蓮本該是吉祥紋樣,此刻蓮芯處交錯的經緯,分明與上月兵部失竊的火銃構造圖如出一轍。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妙玉的禪語:"花開并蒂,原是雙生劫數。"
"二爺仔細著!"平兒扶著王熙鳳跨過門檻,赤金步搖撞在門框上錚然作響。鳳姐兒眼角瞥見匣中緞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突然掐進掌心:"老祖宗晨起還念叨,這些陳年舊物早該焚化了。"她話音未落,兩個粗使婆子已抬著桐油火盆進來,盆底未燃盡的紙錢灰被風卷起,迷了人眼。
黛玉借著扶正鬢邊玉簪的姿勢,瞥見最底層的妝花緞下壓著半本泛黃賬冊。冊頁邊緣的墨漬蜿蜒如血,隱約可見"丙戌年冬"的字樣——正是母親賈敏病逝那年。
子夜的櫳翠庵飄著異香,卻不是往日沉水香的氣味。黛玉跪在褪了色的蒲團上,看妙玉素手斟茶時,青瓷盞底忽然泛起漣漪。茶水倒映著梁間新添的劍痕,那豁口處泛著幽藍,像極了寒鐵淬火時的冷光。
"施主可聞鐘磬之音?"妙玉的拂塵掃過鎏金香爐,升騰的煙霧忽然凝成北靜王府的螭紋。黛玉指尖觸到觀音像蓮花座上的裂痕,青玉雕就的花瓣里嵌著幾粒鐵砂,正與她袖中暗藏的證物一般無二。
三更梆子碾過寂靜,寶玉貼著櫳翠庵西墻根潛行。夜露打濕的夜行衣緊貼著背脊,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佛龕下的暗道比他想象的更深,石階上凝結的寒霜泛著詭異的幽藍,二十座熔爐暗火未熄,鑄鐵模具上"丙戌年冬"的銘文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二爺看這里!"茗煙的聲音壓得極低。暗室角落里堆著四十張鹽引,最末那張蓋著帶血的九黎密符——形如雙頭蛇交纏的圖騰,與王夫人佛珠內圈的刻痕分毫不差。寶玉正要伸手去取,忽聽得頭頂傳來瓦片輕響。
"當心!"茗煙猛地將主子撲倒在地。三支毒箭擦著寶玉耳際釘入磚墻,箭尾系著的苗繡遇風自燃,青煙在空中凝出"七月十五"的血字。這個日子像柄冷劍刺進寶玉心口——正是姑母賈敏當年難產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