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雨幕針鋒裂舊帛
黛玉的繡鞋陷在焦土里,金線牡丹紋沾滿灰燼。她蹲身撥開半截燒焦的房梁,發現幾片未燃盡的賬冊殘頁——墨跡洇染處隱約可見"鹽引"二字,邊角鈐著戶部侍郎的私章。寶玉用帕子包起碎紙時,忽覺指尖刺痛,原是嵌在灰里的半根銀針,針尾纏著猩紅絲線。
"這是璉二嫂子繡屏風用的蘇繡線。"黛玉將銀針對著火光,針孔里竟卡著粒鹽晶,"去年鳳姐姐給老祖宗繡的百子千孫圖,用的正是這種湘繡針法。"
紫鵑忽然輕呼:"姑娘看這磚縫!"殘垣底部有道新鮮刮痕,青磚縫隙里卡著片織錦殘料。寶玉用簪子挑出來細看,竟是半幅嬰孩肚兜,金線鎖邊與祠堂發現的襁褓針腳如出一轍。
雨勢漸急,三人退至耳房暫避。黛玉就著燈籠細察肚兜,忽覺內襯有異——夾層用茜色絲線繡著密麻小字,正是二十年前為賈敏接生的六個穩婆姓名。最后一個"周嬤嬤"三字被血漬暈染,墨跡與賈政書房密函上的批紅何其相似。
雨簾如織,黛玉攥著染血襁褓轉過月洞門,猩紅斗篷的殘影卻消融在雨霧里。青磚地上蜿蜒的水痕突然分岔,她俯身細看,左道水紋混著朱砂色——是方才襁褓滴落的血水,右道則泛著靛藍,與九十九號宅門滲出的毒液相同。
"顰兒夜寒露重,仔細著涼。"
王夫人的聲音從芭蕉葉后傳來,驚得紫鵑手中燈籠一晃。黛玉轉身時,素日吃齋念佛的貴婦人正立在滴水檐下,沉香木佛珠纏在腕間,少了兩顆珠子的斷口處凝著暗紅。雨水順著她石青色素面斗篷滑落,在腳邊匯成混著香灰的濁流。
"給太太請安。"黛玉福身時,襁褓血跡蹭過王夫人衣擺。那方寸間的云錦突然綻開絲縷金線——竟是二十年前江南織造進貢的雀金裘殘片,與賈敏嫁妝單子上缺失的那匹編號相同。
王夫人伸手攏了攏黛玉的鬢發,指尖掃過她耳垂上搖顫的明珠:"這南珠成色極好,可惜線腳舊了。"黛玉猛然想起,這副耳墜正是賈敏臨終前從腕上褪下的,穿著珠子的銀絲確有三處接痕。
紫鵑突然跪地撿拾滾落的燈籠,黛玉順勢后退半步。燈籠紙面映出王夫人斗篷暗紋——雨絲浸透的綾羅上,隱約浮現金剛經梵文,恰與賈母枕畔那本被藥汁污損的經書字跡相同。
"聽說西角門井里撈出些腌臜物件?"王夫人撥動佛珠,缺失的兩顆恰停在虎口位置。黛玉瞥見斷線處沾著絲銀發——與鳳姐昨日落在祠堂的護甲流蘇如出一轍。
"不過是些陳年舊物。"黛玉將襁褓往袖中掩了掩,金鎖硌在腕骨生疼,"倒是太太的佛珠該重串了,雨水泡久了,沉香氣該散了。"
王夫人低笑一聲,忽然扯斷佛珠。檀木珠子噼啪墜地,在雨洼里砸出二十七朵水花。黛玉數得真切——這正是祠堂暗格里認罪狀上的血指印數目。
"好孩子,扶我去祠堂避雨。"王夫人將斷線佛珠塞進黛玉掌心,殘留的體溫灼得她指尖發顫。轉過回廊時,黛玉瞥見對方領口內掩著道新鮮抓痕,邊緣結著靛藍色痂——與甲字三號倉鐵箱上的毒漬完全相同。
祠堂門扉洞開,供桌上的《金剛經》正翻到"如夢幻泡影"那頁。王夫人突然劇烈咳嗽,帕子上暈開的血跡里混著鹽粒。黛玉盯著那點晶亮,想起方才廢墟里帶著鹽晶的銀針。
"你娘臨終前,攥著塊襁褓不肯撒手。"王夫人突然開口,染血的帕子按在經書頁間,"那料子用的是暹羅貢緞,金線卻摻了銅絲——就像你這副耳墜的接珠銀線。"
黛玉耳垂刺痛,舊傷疤突然滲出血珠。她終于明白為何總覺得耳墜沉重——銀線里灌了鉛,正是為了掩蓋接縫處的裂痕。
寶玉的驚呼從梁上傳來時,王夫人正撫摸著賈敏牌位。黛玉見她中指戴著翡翠戒指突然轉向內側——這是賈府暗衛的聯絡信號,昨夜鳳姐在九十九號宅門做過同樣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