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茶馬古道埋禍胎
滇南的晨霧裹著茶香,在蒼翠的山脊間游移。黛玉裹著雀金裘立在驛亭檐下,金線繡的孔雀翎毛被山風掠起,在晨光里泛著青碧的波紋。她望著三十匹滇馬馱著茶垛轉過山崖,馬蹄踏碎的露珠墜在石階上,洇出點點暗痕。
"這茶垛堆得蹊蹺。"寶玉握著西洋銀柄手鏡,鏡面映著最后一匹灰馬的后臀,"尋常馬幫都是前七后八的馱法,偏這隊排作九六之數。"話音未落,領頭的棗紅馬忽地尥蹶子,茶垛歪斜處"當啷"一聲,半截金箔從竹篾縫隙滑落,正巧卡在驛亭柱礎的裂痕間。
黛玉蔥指拈起金箔,見上頭鏨著安南國特有的纏枝蓮紋,邊角處卻用遼東鏨刻法補了半朵牡丹。她將金箔往雀金裘襯里一貼,金絲銀線竟嚴絲合縫地咬住了牡丹紋路。"上月薛姨媽送來暹羅的香餅匣子,用的便是這般鑲金手藝。"
馬鈴聲忽地急促起來。老茶農蹲在道旁石墩上,銅煙鍋敲得青石叮當響:"姑娘仔細看那捆茶的篾條!"黛玉會意,袖中銀剪"咔嚓"絞斷青篾,普洱茶香混著刺鼻的硝石味撲面而來。寶玉用嵌玉匕首剖開茶餅,內層棉紙浸著靛藍汁液,遇著山間潮氣竟在日光下泛起幽光。
"這是遼東烏頭熬的毒汁!"老茶農煙桿一指,褐色煙油正滴在茶餅缺口,"去年大雪封山時,勐海茶莊運往京城的貢茶,便是被人用這等手法調了包。"話音未落,馱馬烙印處忽地閃過一抹朱砂紅,寶玉用西洋鏡細照,勐海茶莊的火印下竟疊著揚州鹽運司的官徽。
黛玉正要細看,山崖上忽地驚起一群寒鴉。二十個黑衣人自峭壁藤蔓間飛身而下,領頭者彎刀寒光如雪,直劈最外側的茶垛。竹篾崩裂處,孔雀石粉混著安南硝石傾瀉如瀑,在青石道上鋪開金燦燦一片。寶玉攬住黛玉急退三步,雀金裘掃過茶垛,三枚蛇形毒鏢"篤篤"釘入普洱茶餅,鏢尾金線在日頭下泛著熟稔的杏子紅。
"這金線..."黛玉指尖微顫,昨日才見元春托人捎來的宮絳,用的正是這般金絲摻著茜草染的蠶線。老茶農突然暴喝一聲"當心",煙鍋桿橫掃,將黑衣人擲出的火折子擊飛三丈?;鹦菫R在硝粉上,"轟"地騰起丈高藍焰,火舌舔過之處,青苔焦黑蜷曲如鬼爪。
黛玉扯下半幅月白湘裙浸入山泉,揚手罩住燃著的茶垛。水霧蒸騰間,焦糊的安南文字在青石上顯形:"臘月廿三,茶馬換炮。"字跡未干,山澗忽傳來嬰兒啼哭似的風聲,半截染血的襁褓順流而下,褪色的"敏"字下壓著暹羅密信殘頁。
寶玉用樹枝挑起襁褓,西洋鏡照見暗紋:"這云錦是姑蘇織造局前年貢的樣式。"黛玉簪尖挑開棉絮,內里裹著的霹靂炮引線還沾著松煙墨,墨香與她父親林如海書房慣用的徽墨如出一轍。
峭壁藤蔓忽然無風自動。寶玉飛爪勾開暗門,鑄鐵機關"咔嗒"作響,成箱的火炮部件泛著冷光。黛玉撫過炮管凹痕,雀金裘夾層抖落的鹽引鈐印,正與炮身徽記嚴絲合縫。老茶農劈開新撬的茶磚,工部《火龍經》殘頁上,安南批注的起筆走勢,竟與王夫人佛經后的批注別無二致。
暮色漸沉時,山道盡頭傳來稅吏呼喝。黛玉繡鞋尖勾起半截斷箭,箭鏃紋樣與揚州漕船袖箭同源。寶玉劈手奪過馬鞍袋,翡翠耳墜斷口處的血絲遇著孔雀石粉,在巖壁上投射出完整的霹靂炮圖。那炮口仰角,正對著京城鐘鼓樓的方位。
"二十年前臘月廿三..."老茶農煙鍋里的火星明滅不定,"大理進貢的龍鳳團茶少了一擔,押運官的小公子在瀾滄江畔失了蹤。"黛玉望著潭水中沉沒的火炮箱,雀金裘上不知何時沾了片嬰孩襁褓的殘角,褪色的安南文字在月光下泛起血色:"以子為質,換炮三千。"
山風卷著馬鈴鐺的余音沒入夜色,黛玉腕間的蝦須鐲突然"咔"地輕響。暗格里藏的鹽晶滾落,與青石縫里的烏頭粉末相融,在月光下繪出半幅揚州鹽運司的輿圖。寶玉的西洋鏡照向深潭,水面倒影里,北靜王府自鳴鐘的齒輪正與工部《茶政錄》的殘頁重疊,暗紋拼出個鮮血淋漓的"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