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江霧籠舟隱驚瀾
揚州碼頭的晨霧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水面上。黛玉裹著素錦斗篷,袖口繡著淡青竹紋,站在石階上望著往來船只。江風掠過她鬢邊的碎發,帶著咸腥的水汽和隱約的桐油味。十五步外的泊位上,那艘三桅暹羅商船像頭蟄伏的巨獸,船身吃水線幾乎與江面齊平,二十幾個短衫苦力正喊著號子搬運檀木箱。
"這批貨說是暹羅沉香,可這船吃水也太深了些。"寶玉壓了壓斗笠,粗布短打沾著碼頭特有的泥漿。他扮作藥材商已三日,此刻腰間別著的銅煙桿里,其實藏著西洋鏡。
寶釵在后方茶攤佯裝歇腳,素色裙裾下露出半截官靴——那是昨日從揚州府衙借來的行頭。她捧著粗瓷碗,目光卻緊鎖船主腰間晃動的玉佩,那墨綠翡翠的雕工,分明是京城"玲瓏閣"五年前流行的樣式。
跳板吱呀作響,寶玉踩著潮濕的木板登上甲板。船主是個皮膚黝黑的精瘦漢子,纏頭布下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客官仔細腳下。"他操著生硬的官話,右手始終按在腰間皮囊上。
黛玉跟在后頭,鼻尖微動。檀木香氣里混著絲縷腐腥,像是陳年積水的味道。貨箱堆在船艙口,黃銅包邊在霧色里泛著幽光。她假意踉蹌扶住木箱,指尖觸到接縫處的凹凸——本該平滑的銅邊,竟有細密的撬痕。
"小娘子當心。"船主伸手欲扶,袖口翻起時露出腕間刺青:青面獠牙的暹羅神像,左眼處卻多了一顆朱砂痣。黛玉記得薛家老賬房提過,南洋私船多在刺青上做暗記。
寶釵在岸上突然高喊:"船家!這暹羅沉什么價?"船主轉身應答的剎那,黛玉袖中滑出銀簪,輕輕劃過箱角漆皮。褪色的青漆下,蓮花狀暗紋若隱若現——正是內務府特供木箱的印記。
"哎呀!"寶釵假意絆倒,整壺熱茶潑向貨箱。滾水澆在檀木上騰起白霧,漆皮遇熱卷曲,露出更多蓮花紋路。船主臉色驟變,右手摸向腰間皮囊,卻見寶玉已掀開箱蓋。
"好木料!"寶玉高聲贊嘆,手中西洋鏡對準箱內。鏡片里,沉香木紋理間藏著道細微裂痕,像是被人匆忙修補過。他假作鑒賞,匕首尖悄悄探入裂縫,只聽"咔"的一聲,夾層里滑出半截泛黃圖紙。
船主猛然拔刀,寒光直指寶玉后心。黛玉突然咳嗽起來,帕中暗藏的石灰粉隨風揚起。趁船主瞇眼之際,寶釵在岸上甩出腰間軟鞭,纏住桅桿繩索飛身躍來。
"這不是暹羅沉香!"黛玉抓起塊木料在鼻尖輕嗅,"尾調該有椰香,這箱卻是嶺南桂皮氣。"她指尖輕彈木屑,碎末在西洋鏡下顯出異樣紋路——分明是閩南紅檜仿制的贗品。
寶釵的軟鞭卷住船主手腕,皮囊落地滾出三枚蠟丸。寶玉趁機扯開圖紙,沿海水寨的布防標記赫然在目,圖角朱批"戊辰年臘月廿三",墨跡與賈政書房密函如出一轍。
尖銳的哨聲突然刺破晨霧。揚州府的官兵從霧中沖出,領頭捕快正是喬裝的北靜王府侍衛。船主暴喝一聲暹羅土語,底艙竄出七八個赤膊漢子,腰間短刀泛著藍汪汪的光。
黛玉退至桅桿后,從發髻拔出銀簪。簪頭機關輕旋,細如牛毛的銀針激射而出,正中船主膝窩。寶釵軟鞭卷起蠟丸拋向官兵:"小心毒物!"
混亂中,寶玉扯開三箱貨物。首箱是南洋胡椒,次箱塞滿嶺南硫磺,末箱竟露出半角明黃綢緞——那是御用之物。西洋鏡掃過綢緞暗紋,五爪金龍的眼睛處,針腳走向與賈敏遺作完全相同。
官兵控制住場面時,朝陽已撕開霧靄。黛玉蹲在散落的貨箱旁,西洋鏡照出木箱底部的刮痕:"這些箱子被反復使用過,舊漆下還有高麗參的殘味。"
寶釵拾起船主的玉佩,對著日光細看:"翡翠是滇南老坑料,但這雙股金線..."她扯開絡子,金線里竟絞著銀絲,正是榮國府去年失竊的貢品。
揚州知府擦著冷汗趕來,寶玉亮出北靜王府腰牌:"即刻查封全船!特別是底艙那十二口鐵皮箱。"話音未落,艙底傳來悶響,濃煙裹著刺鼻硫磺味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