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寒砧驚破綺羅香
【榮國府西角門卯初刻】
晨霧裹著霜氣漫過青石階,周瑞家的縮在門房內(nèi)烘手,忽見角門縫里塞進張黃麻紙。展開竟是當(dāng)票殘頁,"赤金累絲九鳳鈿"字樣下,印著忠順王府質(zhì)庫的螭紋水印。正要撕毀,卻聽墻外傳來車轱轆碾碎薄冰的聲響,三輛青布馬車載著樟木箱拐進寧榮街,車轍印里滲著丹砂紅的河泥。
賈璉恰從庫房出來,寶藍(lán)直裰下擺沾著陳年霉斑。他盯著車尾那截露出的黃綾封條,忽覺眼熟——正是去年工部封存貢品的式樣。林之孝疾步追來:"二爺快回避!北靜王府長史帶人查賬來了!"話音未落,馬車上跳下個戴玄狐暖耳的官差,懷中賬冊散落,某頁朱批"永定河采買"處,赫然蓋著賈政的私章。
【大觀園蘅蕪苑辰正三刻】
寶釵將雙魚兵符浸入硝石水,銅綠褪去處顯出漕運暗語:"寅時三刻,燕子磯"。薛姨媽抖著帕子指向妝奩暗格:"你父親臨終前說,這符要遇著孔雀補子..."話音未斷,侍書捧著油布包闖進來。褪色宮絳散開,半枚翡翠瓔珞圈當(dāng)啷墜地,金絲纏著的"戊寅年"與鳳藻宮舊檔記載的世子生辰嚴(yán)絲合扣。
鶯兒忽地低呼:"姑娘看這暗扣!"瓔珞圈魚形機括里嵌著粒帶血的東珠,正是元春省親時賞的耳墜款式。寶釵銀簪輕挑,珠裂兩半,內(nèi)藏紙箋寫著:"今夜子時,梨香院老槐"。
【工部廨房巳初三刻】
程日興捧著漆盒的手微微發(fā)抖,掀開錦袱的"青石"裂開細(xì)紋,露出蘆葦捆刷的赭漆。馮唐轉(zhuǎn)動翡翠扳指:"賈大人可知?都察院暗樁驗過潰堤處——"他猛然將石塊砸向青磚,碎屑中混著未化的鹽粒,"這丹砂紅泥,可是金陵薛家祖?zhèn)鞯娜痉幻亓希?
賈政手中湖筆"咔"地折斷,墨汁濺臟案頭《河工紀(jì)要》。窗外驟起喧嘩,賈蓉白著臉闖進來:"珍大哥被鎖走了!從他書房暗格搜出半幅《清明上河圖》,畫舫窗里..."話音被破門聲打斷,北靜王水溶執(zhí)圣旨立在階前,杏黃卷軸垂下的瓔珞掃過滿地狼藉。
【梨香院西耳房午正刻】
薛蝌撬開第九塊地磚時,鐵門鉸鏈突生銹蝕。整箱鹽引在蛛網(wǎng)下泛著慘白,某捆麻繩系著的油紙包內(nèi),竟是半幅嬰孩百家衣。寶釵銀簪挑開金線螭紋,絲線經(jīng)緯間隱現(xiàn)"榮國府造"字樣。薛姨媽手中佛珠突然崩斷,檀木珠滾進磚縫拼出"換"字。
"姑娘!"鶯兒舉燈照向梁柱裂縫。水漬蜿蜒成的河道圖上,"忠順王府別院"處滲出暗紅,竟是昨日薛蟠獄中捎回的血書殘片。窗外馬蹄聲急,小廝撞開房門:"刑部要提姨太太過堂!說二十年前的漕銀..."
【寧國府會芳園未初二刻】
尤氏癱坐在散落的銀錠堆里,焦大醉囈穿透假山石洞:"...那夜抬進來的描金箱,開鎖時淌的都是血水..."賈珍突然暴起,羊脂玉扳指砸向祖宗畫像,裂痕處飄出半張地契。馮紫英俯身拾起,朱砂圈注的村落名,正是賈璉急報中提及的決堤處。
"珍爺好手段。"水溶長史冷笑撫過地契邊緣,"這黃麻紙產(chǎn)自蘇州官辦紙坊,去年工部采買的三千刀..."話音未落,錦衣衛(wèi)踹開垂花門,鎖鏈聲響徹回廊。
【榮國府西跨院申正刻】
鳳姐用護甲劃過素緞暗紋,翟鳥金線在暮色中明明滅滅。平兒忽地扯開布匹:"這云錦織法不對!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的雙縐紋該是..."豐兒白著臉撞進來:"周瑞家的招了!二十年前往運河碼頭運的黑檀箱,裝的根本不是藥材!"
瑪瑙算盤轟然墜地,珠子滾進磚縫拼出歪斜的"囚"字。鳳姐猛扯床帳,夾層飄落的不是銀票,而是半幅泛黃襁褓,金線螭紋缺了左眼。窗外秋雨滂沱,打濕了剛貼上的封條,墨跡在茜紗窗上暈染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