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裴承志在裴光擔(dān)憂的聲音下醒來，看到兒子的一瞬間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模樣。

“這是——”哪兒？

話未說完，就見一位老人匆匆進門：“怎么了這是？”

見他睜開眼，老人松了口氣：“醒了就好，這孩子哭著說你昏睡不醒，嚇了我一跳?！?br/>
說話間，他踱步走來床邊，搭上裴承志手腕診脈，片刻后在裴光擔(dān)憂的目光下開口道：“無礙，只是魘著了，歇息片刻，去外頭走走就好。”

還未等裴光松口氣，就聽老大夫繼續(xù)道：“不過你這身子不行啊，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一堆，以后還有得將養(yǎng)呢。”

裴承志此時也回過神來，溫聲回道：“一些老毛病，無礙，勞張大夫走這一趟了?！?br/>
“前后院的事，不必客氣?！睆埓蠓驍[擺手。

醫(yī)館已經(jīng)開門，見裴承志無礙，他便去了前頭坐診，叮囑他收拾好就去前頭干活。

裴承志點頭應(yīng)下。

張大夫走后，裴光看著他認真道：“爹別擔(dān)心，我一定努力掙錢，給爹治??！”

他雖與爹只相處短短一日，但心中孺慕卻不少半分，旁人都說他爹狼心狗肺，不孝不悌，但爹對他好，在他心中那就是好爹，他掙錢為爹治病也是心甘情愿的。

聽著他的童言童語，裴承志心下一暖，因為夢境所生的難受也去了些。

他摸了摸兒子的頭：“爹無事，無需你掙錢，從今日起，爹教你讀書?！?br/>
裴光眼睛一亮：“多謝爹！”

他再小也知道讀書的好處，科舉做官不敢想，至少能認些字，日后找活計便能找到些更好的，也能有更多錢為爹治病了。

裴承志笑了笑，起身略做收拾就去了前頭。

乍然出獄，他是有不習(xí)慣之處，但尚能接受，做工也一絲不茍，叫醫(yī)館中人無不暗暗點頭，閑暇之余他更是不帶歇息的抄書和給兒子啟蒙，忙得腳不沾地。

除去急迫的需要賺錢養(yǎng)家外，他心下還有一絲隱秘的恐慌。

夢境太過真實，真實的像是另一個世界。

他很清楚，若當(dāng)初在靈堂上沒有母親的一番斥責(zé)反對，后來發(fā)展真的會像夢中一樣，白瑤青會如愿進門，母親會被他害死，外祖父因他殘疾，弟弟妹妹日子難捱，平陽侯府也一定會被牽扯進奪嫡之爭，若無后來父親攜戰(zhàn)功歸來，后事如何恐難預(yù)料……

想到這里，他握筆的手緊得發(fā)白，半晌落不下一筆。

外頭月上中天，醫(yī)館寂靜無聲，屋子里也只剩下裴光清淺的呼吸聲。

唯他坐在桌前，不敢閉眼。

一閉眼皆是平陽侯府危機四伏，京城直隸血流成河，旁人閉眼漆黑一片，只他滿目血紅。

他從來懦弱，不敢面對。

唯有身子撐不住時陷入沉睡，夢中卻總不得安寧。

他大抵是生了心魔。

好在養(yǎng)家的責(zé)任感和緊迫感還在，他白日里仍然奮力掙錢，以做工麻痹自己紛亂的腦子，夜晚成了他最不期待的時候。

渾渾噩噩不知多久，終于有一日，他偶然聽到醫(yī)館大夫藥童們說話。

“聽說了嗎，皇后娘娘有孕，這回可是雙胎呢。”

“咱們勉強也算皇城腳下的人，怎會不知這樣的好消息？聽說皇上很是高興，準(zhǔn)備再減賦稅呢！”

“這可是大喜事啊！皇后娘娘有福氣，咱們百姓們蒙她照拂，竟也生出福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