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后，衛(wèi)荀留在京城任職了幾年后便來了淮州，這一待就是五六年，兩人也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

但由于政路不同，謝臨公事繁忙，守在天子身邊不得空，后又被調(diào)去了北地任職，因此即便是衛(wèi)荀娶妻時，謝臨也沒法抽空趕來，只好送了一份賀禮過來。

雖然衛(wèi)荀多次在心里調(diào)侃自己時日不多，謝臨還是從未想過他會就這么走了，以至于自己連他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這讓他心中泛起遺憾。

可是人已經(jīng)逝去，想再多也沒用，謝臨收起心中繁雜的心緒，聲音淡淡問：“衛(wèi)宅那邊怎么樣了？”

“您說的是衛(wèi)夫人？”話剛出口下屬就見他微微點頭，于是連忙回復：“聽守在那邊的兄弟和衛(wèi)宅的下人說，衛(wèi)夫人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每日將自己關在屋內(nèi)，對著衛(wèi)大人留下的遺物睹物思人。”

說起這個下屬不由得想到這幾天查到的東西，頓時有些感慨：“衛(wèi)大人夫婦當真恩愛兩不疑，聽說是衛(wèi)大人對衛(wèi)夫人一見鐘情，將差點被人騙進花樓的衛(wèi)夫人救下，之后兩人吐露心意后結為連理。”

衛(wèi)家的人原本不同意這門親事，但他們也管不了太多，畢竟他們也沒有資格管束衛(wèi)大人。

“成婚后兩人一直深居簡出，恩愛異常，羨煞淮州無數(shù)人，衛(wèi)夫人原先是秀才之女，后家境落魄，父母雙亡，孝期過后原想來淮州投奔親戚，卻沒想被這邊親戚坑騙，差點拐進了花樓，好在遇上了衛(wèi)大人。”

下屬將兩人的事情以及暨柔的身世細細說來，說完后靜靜等候著主子的吩咐。

聽完后謝臨神色淡淡，過了一會兒他出聲，“大夫怎么說？”

下屬：“大夫說衛(wèi)夫人傷心過度，思慮過重，胎相不大好，再這樣下去恐怕很難保住孩子，衛(wèi)夫人也會升起輕生的念頭。”

輕生。

謝臨不由得想起前幾日在靈堂里偷聽到的傾訴，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有了孩子，她恐怕也會隨著心愛之人離去。

回想起那晚被迫聽到的心聲，謝臨眉宇間無端染上幾分煩躁。

有情飲水飽。

他突然想起這句文鄒鄒在他看來毫無厘頭的話，不禁想情愛果真如此嗎？

他雖出身于世家，父親是當朝重臣，母親也出身不凡，但正因如此，他們之間是尋常的世家聯(lián)姻，夫妻之間感情平平，育有幾個孩子，他父親也少不了有幾房妾室，生了幾個庶出子女。

他謝臨只是所有子女中的一個，但他生性叛逆，年少時性子桀驁，討厭世家這些條條框框，禮法約束，因而不顧家人反對，跑去當了黑甲衛(wèi)。

之后在當今圣上多次遇難時挺身而出，不懼生死，抓住一切機會向上爬，最終年紀輕輕成了天子心腹，掌管黑甲衛(wèi)，令無數(shù)人忌憚。

那些不滿他的人罵他狼子野心，趨名逐利，有辱門風，對此，謝臨也只是嗤之以鼻，隨后舉起他身上的那把黑鐵劍，毫不留情地砍下了那些人的腦袋。

在世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死后也只有一抔黃土，毫無價值。

謝臨眉頭微擰，感覺更棘手了。

此前他不曾見過更不曾接觸過這位嫂嫂，不知她秉性如何，因此在他原先的安排里，衛(wèi)兄死后他是打算讓人照看好他的妻子，待江南事情結束后便趕回京城復命，可是現(xiàn)在看來似乎不能如此草草了事了。畢竟兩人之間的感情作不得假，衛(wèi)兄生前恐怕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他這位年輕柔弱的妻子了。

謝臨揉了揉眉心，只覺果真麻煩，因而語氣不算很好地吩咐：“找上好的郎中，務必調(diào)養(yǎng)好嫂嫂的身體，保住這個孩子。”

這是衛(wèi)兄唯一的子嗣，盡管他不看重什么香火繼承，后人血脈，但他也清楚，這個孩子是那個女人活下去的動力。

“屬下明白。”

下屬得令正要退下去，就見謝臨轉身從書桌旁的卷缸里抽出一幅字畫交給他。

“將這份卷軸送過去，就說我這兒還有一些衛(wèi)兄早年的字畫放在京城，讓她珍重身體，莫要郁結于心，待我回京后便將衛(wèi)兄的字畫寄予她。”

“另外叫人時刻注意著她的情況，如有不對及時來報。”

“是。”下屬明白，有時候人活下去需要更多的念想，他小心收好卷軸，恭敬地退出去了。

轉眼間十天一晃而過，或許是暨柔想通了，也或許是謝臨讓人交給她的東西和吩咐的話起了作用，她的狀況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整天將自己關在房屋內(nèi)，三餐正常，也會在院中走走，侍弄花草，偶爾看書寫字。

如此一來，暨柔的臉色好了許多，不再是蒼白無力，臉頰多了幾分血色，面對下人時也會露出淡淡的笑意，大夫幾次過來都是滿臉欣慰，稱她腹中胎兒正常，一切良好。

這也讓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夫人出了意外的小桃徹底地松了一口氣。

幸好夫人走出來了，不然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