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鞋底在金磚上蹭了蹭，仿佛要碾碎那些無形的非議。朝珠在他脖頸突然“啪”地斷了線，蜜蠟珠子嘩啦啦滾了一地，有個滾到百官靴尖，被玄色靴面襯得像一滴凝固的血。

    “右相說得在理，還請燕王冷靜，以江山社稷為重，放下刀劍。”

    兵部尚書說這話時，喉結(jié)上下滾動，像是吞了塊火炭。他雙手舉在胸前，掌心向外，露出常年握刀留下的繭子，此刻卻像被曬干的河蚌，徒勞地開合著。

    “請燕王以江山社稷為重，放下屠刀。”

    聲音從殿柱后面?zhèn)鱽恚瑤е宋说幕仨憽９蛑挠饭賳T額頭抵著地面，烏紗帽翅一顫一顫，像極了垂死的蛾子。

    “是啊！凡事都得有個證據(jù)。”

    這話飄在空氣里，像片落進油鍋的雪花，滋啦一聲就化了，只留下一縷焦糊的猜疑。

    有人起了頭，下面懷疑的雜聲又起，只是這一回大多都站在了皇上和右相這一邊，甚至有七八人主動向右相的身側(cè)靠攏。

    他們挪動時衣料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一群受驚的鵪鶉擠作一團。有個年輕侍郎的玉佩勾住了旁人腰帶，兩人同時一哆嗦，竟誰也不敢低頭去解。

    其余人則把精氣神全部投向了上頭的三位。

    已經(jīng)往后縮了幾步，剛剛替代李公公不久的安公公重新站了出來，雙膝重重跪了下去。“燕王殿下，手足相殘是大忌呀！”

    他額頭撞得金磚“咚”一聲響，發(fā)絲里簌簌落下香灰。指甲縫里還沾著早上給皇帝研墨時沾的朱砂，此刻摳進磚縫，像是要把血也摳出來。

    “就是，如此這般，燕王即使得逞，也會背上千古罵名！”

    說話的一個老御史牙齒漏風(fēng)，把“罵名”說成了“罵明”，在殿內(nèi)蕩出古怪的回聲。他袖口沾著御膳房飄來的油煙氣，和龍涎香絞在一起，熏得人發(fā)悶。

    “望燕王三思！”又有官員跪了下去，接二連三，馬上跪下去一大半。雖有不少官員站得筆直，但也有人存在觀望心理，并沒有出聲。

    跪倒時朝服下擺揚起細小的塵埃，在透窗的光柱里浮沉。有個三品官的補子歪了，錦雞的眼睛正好斜睨著龍椅，像是也在等個結(jié)果。

    “先王真正的遺詔在此！”忽然一個洪亮的聲音從燕王和狗皇帝身后傳來，聲音剛落，靖親王大踏步也站到了燕王的身側(cè)。

    靖親王的嗓音像把新磨的刀，劈開了凝滯的空氣。他走動時眼神泠泠如碎冰，朝服上褪色的朱紅，像一截凝固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