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跨棺斷嗣
血色殘陽懸在靠山屯斑駁的土墻上,李老六縮在青石門檻磕煙灰,破襖子蹭著粗糲石面簌簌作響。二十五年山風在他臉上刻出溝壑,此刻正瞇眼望著天際翻涌的云層。屯子后山輪廓忽明忽暗,像團浸了墨的舊棉絮。
拖沓腳步聲碾碎黃昏,呂志斌佝僂著從村道拐來。這老乞丐肩上麻袋隨著步伐左右晃蕩,活似具會走路的稻草人。他徑直跌坐在李老六腳邊的拴馬石上,粗喘聲里裹著痰音:"老六,討根煙抽?"
李老六摸出油亮的銅煙鍋,火星在暮色里忽閃:"呂大哥,后山枯枝能當柴燒哩。"老乞丐銜住煙嘴狠嘬一口,喉結滾動著吐出青霧:"腿腳早不中用嘍,倒是年輕時..."他突然頓住,眼窩在皺紋里陷得更深。
屯口老槐突然沙沙作響,李老六后頸竄起涼意。呂志斌枯指捏著煙桿轉了三轉,啞聲道:"三十年前在黑石村撞過邪祟,那地方..."他喉頭發出古怪的咯吱聲,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
那年秋天,雨下得沒完沒了,天像是破了個窟窿,水嘩嘩往地上砸。我當時二十出頭,餓得前胸貼后背,靠乞討混日子。走到黑石村時,天已經黑透了,雨水順著破草帽淌進脖子里,冷得我直哆嗦。村里人說,村外有座古墓,埋著個將軍,死后怨氣沖天,附近常鬧鬼。我心想,鬼不鬼的我不管,先找個地方避雨再說。
村邊有座破廟,墻皮剝落得像癩皮狗,門歪在一邊,吱吱呀呀地響。我推門進去,里頭黑咕隆咚,只有幾道閃電劈進來,照亮墻上幾幅破畫。畫上的人臉模糊不清,像被水泡爛了,看得我心里發毛。我抖掉身上的水,撿了些干柴,想生堆火暖暖身子。
火剛點起來,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怪聲,像有人在哭,又低又悶。我豎起耳朵聽,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古墓那邊飄來的。我膽子不算小,心想:“大不了是個野貓叫喚,去瞧瞧。”我抓了根燒火棍,推開門,雨水撲面而來,冰得我臉發麻。
借著閃電的光,我看見古墓那邊站著個人影,白乎乎的,像裹了床單。我揉揉眼,走近幾步,才看清是個女人。她穿著白衣,低著頭,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像一團亂草。雨水順著她下巴滴下來,滴滴答答,像在哭。
“喂,姑娘,這么晚你在這兒干啥?”我喊了一聲,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她沒吭聲,只是低低地嗚咽著。我皺眉,又問:“你家在哪兒?別在這兒淋病了。”
她猛地抬起頭,我一瞧,差點沒叫出聲。那張臉白得像刷了層石灰,眼眶里黑洞洞的,沒一點瞳仁,像兩個深不見底的窟窿。她的嘴咧著,嘴角扯到耳根,露出一排尖牙,像是剛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東西。我腿一軟,后退兩步,手里的燒火棍“啪”地掉在地上。
“你……你是什么東西!”我聲音都抖了。
她沒說話,伸出一只手,指著古墓的方向。那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指甲又長又黑,像鉤子似的。她嘴里發出怪聲,低沉得像念咒,我聽不懂,可那聲音鉆進耳朵,像針扎一樣疼。
我轉身就跑,雨水砸在臉上,腳下泥濘滑得站不穩。我跌跌撞撞跑回破廟,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喘氣,心跳得像擂鼓。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咚、咚、咚”,一下一下,慢得讓人發慌。
我咬著牙,死死頂著門,不敢出聲。敲門聲越來越急,像在催命。我腦子里亂成一團,心想:“這下完了,撞上臟東西了。”可那聲音沒停,我沒辦法,只好壯著膽子喊:“誰啊?”
門外沒回應,敲門聲卻停了。我松了口氣,剛想轉身,門“砰”地被推開,一股冷風灌進來,火堆差點滅了。我抬頭一看,門口站著個老頭,穿件蓑衣,戴著斗笠,手里拄根拐杖。他臉色陰沉,眼窩深得像陷進去,盯著我看。
“年輕人,你不該來這兒。”他聲音低沉,像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
我咽了口唾沫,問:“老伯,你誰啊?這地方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