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迷途鬼打墻
戌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靠山屯便沉入墨缸。北風卷著枯枝在土墻上剮蹭,樹影被月光撕扯成張牙舞爪的形狀。李老六縮著脖子往村西頭挪,破棉襖里的蘆花順著袖口簌簌往外飄,手里煤油燈的火苗在風里打著擺子,忽明忽暗的光暈映得青石路斑駁如蛇蛻。
"夏大爺!開開門吶!"李老六把銅門環拍得山響,破鑼嗓子驚飛檐角棲著的夜梟。木門吱呀裂開半掌寬的縫,露出半張刀削似的瘦臉——夏驚蟄深陷的眼窩里嵌著兩點寒星,枯槁的手指仍習慣性摩挲著腰間蛇皮袋的鱗紋。
"大半夜嚎喪呢?"老捕蛇人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棺材板。
李老六搓著凍紅的鼻頭往門縫里擠:"聽說您當年在亂葬崗撞過邪,給說道說道?要帶血絲的!"話音未落,一陣陰風打著旋兒鉆進堂屋,供桌上的長明燈倏地爆出朵燈花。
夏驚蟄盯著窗外漫起的白毛霧,銅錢串在指間叮當作響。"真要聽?"他忽然扯動嘴角,皺紋里浮起三分詭笑,"十年前七月半,我貪了只蘆花雞,在義莊讓百鬼扯了褲腰帶......"
煤油燈的火苗陡然躥高三寸,將兩人影子投在斑駁的土墻上,扭曲如魍魎共舞。
夏驚蟄的回憶像潮水涌上來。那晚,月亮藏得嚴實,天黑得像扣了個鍋蓋。他提著兩只雞,躡手躡腳往回走。心里有點虛,腳步快得像踩了風火輪。走著走著,眼前冒出一片墳地,墳頭上的紙錢被風吹得“沙沙”響,像有人在低聲哭。他心里一緊,嘀咕:“咋走到這兒來了?義莊不該在這兒啊。”
他想掉頭,可腳下像灌了鉛,挪不動。冷風“呼”地刮來,吹得他一哆嗦。回頭一看,身后多了一條小路,彎彎曲曲,通向一座破屋子。屋門半開,黑漆漆的,里頭隱約有火光跳。他硬著頭皮走過去,推開門一看,是義莊,幾口棺材橫在那兒,墻上掛著白幡,風一吹,“呼啦啦”響,如同鬼在招手。
“這是啥地方?”夏驚蟄嘀咕,聲音抖得像篩糠。他想跑,可門“砰”地關上了,窗子也死死封著,像被啥堵住了。他喊:“有人嗎?”沒人應。棺材里卻傳來“咚咚”的敲聲,像有人在里頭捶墻。他嚇得退到墻角,大喊:“誰?別裝神弄鬼!”
話音剛落,一口棺材“吱呀”開了,伸出一只手,青得像生了銹的鐵,指甲長得跟刀子似的。夏驚蟄嚇得一屁股坐地上,結巴道:“你……你是啥玩意兒?”那手慢慢縮回去,棺材里坐起一個人,白衣飄飄,臉白得像刷了漿,眼睛黑洞洞的,像倆深井。
“哎呀媽呀!”夏驚蟄喊了一聲,腿軟得像面條。那人慢悠悠站起來,朝他飄過來,輕得像片紙。夏驚蟄想跑,可腳不聽使喚。那人走到跟前,低聲說:“夏驚蟄,你偷了雞,良心不安,撞我手里了。”
夏驚蟄一聽,魂兒都嚇飛了,忙說:“大爺,我錯了!我還回去!”那人冷笑:“還?晚了。你得陪我。”夏驚蟄哆嗦著問:“陪你干啥?”那人指著棺材,陰惻惻地說:“陪我睡。”
夏驚蟄嚇得大叫:“睡棺材?我不干!”那人咯咯笑,聲音尖得像刀子劃玻璃:“不睡?那就永遠留在這兒。”夏驚蟄急了,喊:“有啥法子讓我出去?你說啊!”那人歪著頭,慢悠悠地說:“想出去?得找到路。”
夏驚蟄四處瞅,義莊就一扇門,剛才關得死死的。他跑過去,使勁推,門一動不動。那人笑得更陰森:“門開不了。得走別的路。”夏驚蟄喘著氣問:“啥路?你別賣關子!”
那人抬手,指著墻角:“那兒,有個洞。”夏驚蟄低頭一看,墻角真有個黑乎乎的窟窿,深得像吞人的嘴,里頭飄出一股爛味兒。他皺眉問:“這通哪兒?”那人咧嘴笑:“通出去。可你得命硬,不然爬一半就沒了。”
夏驚蟄咬咬牙,說:“我試試!你別騙我!”那人咯咯笑:“騙你?我在這兒等了幾十年,就盼著有人替我出去。你爬吧,我瞧著。”夏驚蟄瞪了他一眼,罵道:“瞧啥瞧?你個死鬼!”那人也不惱,低聲說:“快點,天亮前出不去,你就得跟我睡棺材。”
夏驚蟄沒轍,蹲下身,硬著頭皮往洞里鉆。洞里黑得啥也看不見,空氣潮得像能擰出水,墻上黏糊糊的,像摸了死魚。他爬了幾步,回頭喊:“喂,死鬼!這洞有多長?”那人站在洞口,陰陰地說:“長著呢。爬吧,別回頭,回頭就回不去了。”
夏驚蟄咬牙往前爬,洞里“滴答滴答”響,像水珠砸在地上。他手腳并用,爬得滿頭汗。突然,手摸到個軟乎乎的東西,冰涼涼的,像死人手。他嚇得一縮,喊:“啥玩意兒?”沒人應,那東西卻動了一下,死死抓住他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