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聽人說，大帥甫至綏州，便破了三界寺，怎得夏州還有這么大一座寺廟？”無定河北岸，黃滔驚奇地說道。

    二人一前一后進了寺廟。

    石佛寺是夏州第一大寺，本有僧眾百余，經(jīng)過一番整治后，尚有數(shù)十。

    “昔年游覽宣州，有花樓二十余間。官中置酒會，多來此市花，多有靠賣花致富者。”黃滔說道：“正所謂故城邊有賣花翁，水曲舟輕去盡通。十畝芳菲為舊業(yè)，一家煙雨是元功。本以為夏州乃邊地，不意竟也有賣花者。”

    京西北八鎮(zhèn)，素來遵守朝廷法令，武宗朝定下的規(guī)矩，各州縣、幕府職官之俸祿皆有定數(shù)。具體到夏州，因為窮困，統(tǒng)一按下州標準領取，然后再打個折，比如朝廷規(guī)定俸祿一緡按千錢算，但他們這里是八百錢。但即便如此，州刺史一年可領720緡（實物折算后）、別駕480緡、司馬420緡、錄事參軍360緡、錄事120緡、諸曹參軍260緡、經(jīng)學博士130緡、醫(yī)學博士130緡、參軍事120緡。

    這是有品級的。沒有品級的吏員還有數(shù)十名，包括經(jīng)學生、醫(yī)學生，都有補助。夏州一年在官吏薪俸上的開支是四千多緡，朔方縣也要一千八百緡，全鎮(zhèn)六州二十二縣一年要九萬余緡的薪俸開支。

    三萬五千軍士，一年消耗全折算成錢的話超過90萬緡。中和四年，夏綏三州正稅、榷稅、賣馬錢折算后約56萬緡，蕃民貢賦折錢二十多萬緡，現(xiàn)在多了鹽利，算上靈鹽二州的，不到二十萬緡，剛剛夠開支。

    當然，隔壁的河東鎮(zhèn)，正常來說也無法支持李克用養(yǎng)五六萬軍，還窮兵黷武不斷打仗。但藩鎮(zhèn)節(jié)帥們收稅就是狠，沒辦法，有刀把子的。相比較而言，邵大帥治下百姓的賦稅，是要比河東輕的，百姓生活也更如意。

    州中就有官員，領了太多牛羊，只能到城外找人寄養(yǎng)。但即便如此，實際生活不差的，至少是真給東西。邵大帥若愿意，可以隨便在州中起豪宅，他那老宅，不過值一兩千緡罷了。一個新科進士，即便身無分文，只要謀得差遣，便有人愿意借錢給你應急，因為相信你的還款能力。

    “一日賣花所得幾何？”

    二人相視笑笑，道：“還是留給軍士家的小娘子來買吧。”

    來時路上，封、黃二人便看到一戶軍士家眷，直接租了輛馬車來石佛寺，花錢如此大手大腳，可見有底氣——關中租驢車，二十里要五十錢，河南、蜀中更貴，而在夏綏，馬車亦只有二三十錢，但在五年前，可沒這么便宜。

    邵大帥是鼓勵軍士花錢的，可活躍經(jīng)濟，不然城里就不會有那么多黨項逃人了，亦可讓軍士們更有動力，戰(zhàn)陣上更加勇猛。

    不過這個石佛寺也確實鉆錢眼里了一些，稍稍有些過了。再一打聽，原來他們的寺田已經(jīng)變成了軍田，現(xiàn)在亦要課稅，養(yǎng)不起太多僧眾，比起鼎盛時幾乎少了六成以上。

    “三郎，時辰不早，該進城了。”黃滔買了個蒸餅，一人一半，捧在手里吃著。

    寺廟外的空地上已經(jīng)有人在唱戲，圍了很多百姓。看他們的衣著，多有補丁，應是附近的農(nóng)家。孩童們打鬧來打鬧去，興高采烈，與戰(zhàn)亂藩鎮(zhèn)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完全不同。

    “或欲提振民氣，亦可讓軍士們多花錢。你看那邊，賣花、賣果子、賣雞鴨、賣蔥韭的農(nóng)家甚多，若能全數(shù)售光，多少能補貼點家用。”黃滔答道。

    佛寺集宗教、民俗、娛樂、商業(yè)于一體，搞得有聲有色，法師們的戰(zhàn)斗力確實強于道士。封、黃二人雖然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但道理是隱隱懂的，促進軍士、官吏消費，活躍商業(yè)經(jīng)濟，讓他們領到的錢帛進入市場循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