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慕情一臉仿佛被迫吃了襪子的表情,搖著頭,喃喃道：“怎么會有你這樣……理直氣壯地說出‘為我活下去’這種話,真是……”

    那少年呆坐了好一陣,沒再聽到謝憐的聲音，于是用力揉了幾把臉,取下桌上供盤，抱在懷里,開始吃里面干癟的果子和點心,用力嚼啊嚼，吃出了一股小動物般可憐巴巴又兇巴巴的勁兒。謝憐彎腰看他，露出笑容,對另外兩人道：“你們看，有用的。他剛才不吃的，現(xiàn)在吃東西了。”

    風信也道：“對對，有用。你是神嘛。”

    謝憐正色道：“是的，我是神。叫你們來，的確是因為我有了決斷。”

    謝憐道：“管。很簡單。仙樂國內(nèi)水的不夠，就到仙樂之外的國家去。”

    謝憐自然也考慮到了這個，道：“我先去試試吧。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你們先繼續(xù)留在永安，先緊著嚴重的地方救災，我回上天庭去，有問題嗎？”

    慕情想了想，又問道：“那殿下，你這邊太子殿里信徒的祈愿呢？”

    慕情雖然看上去不太樂觀，但還是道：“你是太子殿下，聽你的。不過，我建議不要壓太久。”

    他原定是先去拜訪幾位水法神官，但奇怪的是，頭幾位恰巧都不在仙京府中，只剩下一個雨師，不住仙京。謝憐在仙京街頭行色匆匆，迎面走過一來一位攜著幾沓卷宗的黑衣女文官，莞爾道：“太子殿下，您可算回來啦。”

    這位黑衣女郎名叫南宮杰，是下天庭的一位下級文官。謝憐飛升之后，許多雜物都是由她交接和處理的。因此人消息靈通，辦事妥帖，謝憐對她頗有好感。南宮杰道：“雨師大人現(xiàn)下還沒有修建好府邸，暫居在南方雨師國。”給他指了雨師居所地點，又道：“您找那位大人做什么？”

    通常來說，一任新的神官飛升之后，精明一點兒的，就會把所有同庭在位的神官的大廟都拜訪一遍，送上禮物。這就是給了面子。這幾乎是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但謝憐因為飛升得突然，剛上去時沒人引他教他。等到后來國師提醒他了，一來是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時機，再送很別扭，二來是這種事難免令人聯(lián)想到人間貪|官走后門，作為太子，謝憐對此感觀不好，最終還是決定順其自然，總會有機會能以誠懇正當?shù)姆绞嚼c仙僚們的關系。

    南宮杰立刻懂了，道：“慚愧，怕是幫不上殿下的忙了。雨師大人為人低調(diào)，別說是我了，恐怕整個天界都沒人知道這位大人的私人喜好。對不住啦。”

    南宮杰又道：“不過，如果您是有要事相尋，不妨直接登門拜訪。依雨師大人的脾性嘛，未定不會見您。”

    那是一座小村莊，青山綠水，風景秀麗，他卻完全無心欣賞。穿行在田埂上，終于見到一塊刻著“雨”的石碑。照理說，過了這塊碑之后，就是雨師暫居的地盤了，在這里活動的，也應該都是雨師的下屬。可是謝憐一路走著，四野都是綠油油的田地，田地里有哞哞叫的牛，有骨碌碌轉的水車，有辛勤插秧的農(nóng)夫，田邊還有一座歪歪扭扭的茅草小屋，就是沒有任何仙風道骨的意象，讓謝憐簡直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這里難道不就是一個破落閉塞的農(nóng)家小村嗎？

    正當他懷疑之時，那頭耕地的黑牛突然“哞哞”幾聲長叫，聲長叫，人立起來，兩只前蹄伸長，自己給自己取下了犁。壯碩的身子越收越窄，長長的牛鼻越收越短。轉眼之間，竟是從一頭油光水滑的黑牛，化成了一個赤著膀子的農(nóng)夫。

    那黑牛化成的農(nóng)夫一指岸邊，道：“喏。雨師大人，就住那里面。”

    謝憐反復看了幾遍，終于確定，他指的方向，只有那座仿佛起風就能倒、雨天一定漏的茅草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