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卻有些欲言又止：“可你終歸是女娃，就算讀書認字……”話剛說到一半，卻見到女兒亮晶晶的眸子看過來，她一時間不忍再說，又改口，“你若歡喜，那就多用功吧，只是要認字講解，怕是還要額外收銀錢吧？”

“我瞧著那蘭心女學里頭個個都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哪里是咱們這樣的門戶能高攀得起的？要是收銀錢還要從活計里頭扣，那不是……”

母親的話讓云鶯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垂眸：“大不了從我這一份里頭扣，不動母親的便是。”

母親有些訕訕：“我不是這個意思。”

云鶯也沒有回話，只顧著專心練習。

她明白母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習慣性地覺得讀書認字那是男孩子才配有的待遇，她一個女娃娃，他們家又是這樣的出身，如今多虧了蘭心繡莊能給她們母女倆一份進項，還能供弟弟去學堂讀書，這便已經很好了。

再多一個云鶯，根本周轉不過來。

有些道理越是明白，心中越是苦澀。

女孩兒怎么了，女孩兒就注定比男子天生低一頭么？

瞧瞧她的姐姐下場如何……美貌年輕，自幼學了一身好本事，一副好嗓子，結果還不是這般慘烈！

既然那條路已經走不下去，她為何不試試其他的？

眼前有一個全新的選擇等著自己，云鶯才不愿放棄。

見女兒久久沒有開口，母親也沒有吭聲。

待到下一次去交繡品時，云鶯拿出了自己反復練習過的作業交上去。

金姨娘收了那兩張紙掃了一眼，贊道：“你這還算寫得工整，不錯。”

有些女孩子也領了活計回去，但繡花針線比不得文墨書寫，前者是她們自幼練習的，后者是從未碰過的東西。拿那紙筆，可比手持針線難得多，且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不成樣子，她們也羞于拿出來見人。

是以，第二次之后，主動領取筆墨紙張的人就少了很多。

云鶯卻是當中最特別的一個。

她交上來的功課算是這些姑娘里頭最出眾的了。

見金姨娘夸贊自己，云鶯小臉微紅：“煩請姨娘幫忙傳話，麻煩問一下，要等到什么時候能講解？我愿意在這里等著。”

金姨娘微微一笑：“別慌，我先給你結算了你的繡品，你這作業呀要送進女學那邊的，你先坐一會兒。”

金姨娘說著，收了東西，一打簾子就去后頭了。

約莫一頓飯的功夫，她又折返回來，給了云鶯這一次的結算銀錢，又道：“里頭正講課呢，你再等一等，要是順利的話，再過兩刻鐘就該有人過來了，你就在這屋別到處亂跑就是。”

云鶯一聽，歡歡喜喜應了。

在等待的時間里，她也沒閑著，先用手指在桌案上復習書寫著之前練習的幾個字，然后又拿著金姨娘給的花紋樣式反復研看，盤算著等會兒回去要從哪兒下手比較好。

正忙活著，外頭大門一響，先進來了兩個丫鬟。

緊接著玉姐兒也進來了。

兩個丫鬟上前服侍著茶水，又取了一只軟墊在凳子上，讓玉姐兒坐在云鶯的對面。

丫鬟忙碌得有條不紊，全無半點聲響，不知不覺間就料理好了。

又見玉姐兒今日一身幼藍簇新的薄襖外衫配玉竹紋樣的裙子，胸口掛了一把玉鎖，越發襯得小臉明亮白皙，大有香玉生煙之態，小小年紀已經出落得如此坦蕩大方，一如她的母親。

云鶯這才慌忙起身見禮。

她又沒正經學過禮數，也沒有嬤嬤婆子耳濡目染地指點，這禮行得那叫一個亂七八糟，東倒西歪。

玉姐兒身邊的月好忙上前將人攙扶起來，笑道：“我們姑娘最是和氣的了，都在蘭心繡莊里的，也別行這么大的禮呀，沒的讓我們姑娘害羞，還不好意思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