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牲嘆息的說：“從宣大到山海關沿線長城，共一千一百一十六里，關隘一百三十處。成祖文皇帝時駐有馬步官軍十二萬，神宗皇帝時尚有八萬，但近年來國事艱難，朝廷財力枯竭，再加上邊軍訓練頹廢，逃籍、吃空餉日益嚴重，兵額大大不足，算上守衛(wèi)山海關的關寧鐵騎，一共也不過六萬出頭，以六萬疲卒防御千里長城，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六萬軍馬守一千里確實守不住，但如果不是一千里，而是幾百里呢。”朱慈烺淡淡道。

    “既然擋不住建虜從長城入關，那我們干脆就放棄幾個地方讓他們隨便進。”朱慈烺淡淡道：“如此，我們可最大限度的控制他們的下一步。”

    “先生只管選地方，到時我自有安排。”

    吳甡點頭。

    “先生，你對流賊怎么看？”

    吳甡長長嘆口氣：“殿下，比起建虜，流賊恐怕更難對付。”

    “建虜是外瘡，流賊卻是內(nèi)腐啊，外瘡可去，內(nèi)腐卻難剜！”吳牲眼有憂慮：“崇禎二年，流賊剛剛興起時，都還是一些毫無戰(zhàn)斗力的流民，土匪，不說我大明精銳，就是地方稍有戰(zhàn)力的衛(wèi)所，也能將他們擊敗。但十年過去了，朝廷雖然剿滅了高迎祥，但流賊卻越發(fā)勢大，原因為何？除了山西河南大旱，流民到處流竄，官軍難以剿滅之外，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現(xiàn)在的流賊主力，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批人了……”

    但朱慈烺卻明白他的意思，現(xiàn)在流賊的主力大部分都是過去的官軍，因為領不到糧餉，因為被上級欺壓，又或者是戰(zhàn)敗之后不敢返回原先的駐地，索性就加入了流賊，從而極大的增強了流賊的戰(zhàn)斗力，反之官軍的戰(zhàn)斗力卻是節(jié)節(jié)下降，一茬不如一茬，尤其是曹文詔曹變蛟叔侄戰(zhàn)死之后，官軍戰(zhàn)斗力一潰千里，現(xiàn)在面對流賊最有戰(zhàn)斗力的，居然是左良玉。

    潰散的士兵，自然而然的就變成了流賊，比起那些農(nóng)民出身的流賊，官軍出身的流賊戰(zhàn)斗力更強也更狠辣，有他們的加入，流賊實力大大提升，加之崇禎三年，六年，七年連續(xù)的大旱，流賊遂成燎原之勢，不可抑制。

    “所謂內(nèi)腐，也就是腐自內(nèi)生，非有當年關羽刮骨療傷的勇氣不可，該去則去，該斷則斷。流賊原為流民，流民原為良民，雖是天災不斷的原因，但朝廷亦有失當失策之處。昨日早朝，殿下廢除遼餉，臣深為佩服，此舉釜底抽薪，必然可以抑制流賊蔓延之勢。”吳甡拱手。

    吳甡道：“糧餉雖然減半，但流賊勢大的局面一時卻也不會改變。從楊鶴的“邊剿邊撫”到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wǎng)”，再到洪承疇的“以剿堅撫，先剿后撫”，朝廷對流賊不可謂不嚴厲，尤其是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幾乎就將流賊剿滅，但可惜，總是差最后的一點火候，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流賊每一次偃旗息鼓，換來的卻是下一次的聲勢浩大。這其中雖有流賊首領首鼠兩端、狡詐陰險，降而復叛的緣故，但另一個重要緣故是，年年大旱，土地難以養(yǎng)人，這些人既已經(jīng)做過流賊，心中早已沒有了善良，只稍微風吹草動，就會再一次的聚嘯而起。”

    “當然是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吳甡拱手回答：“臣以為，若不是建虜屢屢入塞，逼的朝廷將剿匪之兵用于京畿的防衛(wèi)，流賊早就滅了。”

    “可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已經(jīng)失敗了。”朱慈烺嘆口氣。

    “恕臣直言，臣以為，并不是楊嗣昌的戰(zhàn)略失敗了，而是因為到了后期，朝廷力不從心，已經(jīng)沒有可以執(zhí)行四正六隅的兵馬了。”看吳甡的樣子，他對楊嗣昌好像頗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