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鐸、何絪二人雙手被縛，踉蹌前行，像極了以前被他們抓來的河南百姓。

    吃人肉，不把別人的命當命是一回事，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不怕死。

    折從允覺得干脆宰了算了，這些人太殘暴，桀驁不馴，留著浪費糧食。

    到最后還是主將楊弘望一錘定音：先留著，讓他們在營地幫忙做雜役，撤退時再帶回關中，交給大帥定奪。

    選這樣一個地方做營地，也是深思熟慮的。首先，離陜州—洛陽間的驛道不遠，難民要走的話，可以很方便地上路離開。其次，臨近河流，飲水方便，如果有防疫要求，需要人洗澡沐浴的話，也方便取水。第三，從安全角度來看，有河水擋著，來自南方的威脅將變小。

    他苦著一張臉，不住唉聲嘆氣。看到豹騎都三位主將到來，就拉著他們訴苦，說自己如何如何艱難，先是被逼著去見吃人魔王孫儒，然后又嘔心瀝血，收攏孟、懷二州流民送往綏州，現在又被派到澠池縣來擔驚受怕。

    “戰事驟起，亂兵肆虐，粟麥麻豆粒不及種，便走哩。”

    “種子都讓俺家六口人吃光了，不然也跑不到這。左右是沒法回去了，只好去靈武郡王那碰碰運氣啦。”

    “街市米價暴貴，數十緡一斗，與昔年巢賊陷東都時一般無二。”

    “水、旱常數，堯、湯所不免，此不足以招人慮也。然這般打來打去，為禍甚于水旱災禍。”

    以上是讀書人的話。

    “今日戰，明日戰，日日戰。一起從軍的鄉人死得不剩幾個啦。”

    “誰能給俺一月發一斛糧，讓俺家小吃飽，命就賣給他了。從蔡州到陳州，再到鄭州、河南府，打了多少年，俺也記不清了。這世道，唉！”

    楊弘望一邊轉悠，一邊與人交談，所見所聞，無不讓人嘆氣。

    有那瘦骨嶙峋，仿佛只剩下一口氣的孩童。

    有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眼珠還在勉強轉動的老人。

    饑餓，折磨著這些人。更有那無數獸兵，還盯著他們這幾兩骨頭，想掠去充作軍糧。

    楊弘望突然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