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問法
“荒田無人耕,耕著有人爭。無風荷葉動,絕對有魚行。”
主持法師在岸上一時苦笑,然后看了看周圍,揮手示意隨行知客僧與本來在此看顧洗藕的沙彌一起出去看住門,這才又肅然起來:“師兄,師弟有正經要害事與你說,而師弟素來是個笨的,所以咱們今日說人話,不說話頭禪……你看好也不好?”
大慧和尚也隨之在冬日泥水笑對:“師弟是主持,說啥就是啥。”
而主持再度苦笑:“師兄何必如此,師弟素來知道你是個有跟腳的,傳承、名聲、禪上的智慧都勝師弟十倍,當年師兄你來這里,師弟我便想著,若是朝廷真逃到南邊來了,做了個南北朝的形勢,便要推你這個東京來的和尚來做這個主持,好與官面打交道的……且上岸來,今日咱們不打禪機,只是認認真真說些正經話。”
大慧和尚微微一嘆,喊了聲佛號,便小心爬上岸來,脫了牛皮罩衣,裹上外套……且說,二人一個滿身熏香,一個多少被污泥浸入有些腐臭味,卻都不在意,也不喊外面沙彌上點熱湯、熱茶的,就在岸上并肩立著,認真說了起來。
“……就是這般,王施主他們都說,朝廷檢地,結果派下來的吏員粗俗不堪,他們擔心擾民之態猶然勝過些許仁政讓利,尤其是南方不比中原,過年后不久便要春耕,耽誤了春耕便是耽誤了北伐大計,所以有心上書朝廷,稍緩此事一季……師兄怎么看?”主持和尚認真相詢。
“師弟既然讓說人話,那我自然是要先問一句主持,自古以來,這地方情形就沒有比咱們和尚更通透的,這幾家的家資都怎么樣啊,厚不厚?”大慧和尚當即微笑反問。
主持聞言也是失笑,卻是念了一句佛號后認真相對:“雖是讀書人家,卻皆是本地豪富人家,如帶頭的王施主,雖說是個正經官戶,但他父親做河中知府之時,卻家中驟富,等到方臘亂事后,便開始大力置產,在余杭、富陽兩縣都置了家業不說,還著自己幾個同族在睦州、湖州代為持地,幾個城中也有數個鋪子……別的不曉得,只是田地,這一年收的租子便有一千多石!”
大慧和尚連連點頭,當然早就料到如此,但很快他想起什么,卻又隨之微微搖頭:“這也不算多吧?跟靖康前靠著括地跨州滿縣的河北地主比起來還是差不少的……”
主持聞言哂笑一聲,搖頭相對:“那是河北,這是東南,東南人口擺在這里,人多地少,是河北能比的嗎?不過,北方和中原自有括地,咱們也有花石綱的,事情出在別處。”
“這倒也是。”大慧微微嘆氣,旋即正色。“主持師弟剛剛所言師兄已經曉得了,那這些人自然是怕滋丁不負和攤丁入畝后改交的稅太多,一時肉疼……所以起了抵抗之心,而不是嫌棄官差下鄉勞動地方,耽誤春耕之語,或許有些道理,但不至于影響大計。”
“這是自然。”主持冷靜以對。“故此呢?師兄只說,你覺得他們能不能成?”
“難!”大慧即刻給出了答案。
“請師兄詳解。”
“師弟,這事情我是這般看的。”大慧懇切以對,果然是一個順口溜都不念了。“官家已經圖窮匕見,這些人想要成事,必然要聯絡廣泛妥當,形勢戶上下一體,左右一體,底下一起弄個大到官家一時控制不住的架勢來,上面再合起來尋到許多要害人物,才能與官家說一說話,掰一掰腕子。但莫說如此了,只是聯絡,我就覺得他們便難聯絡通暢。”
住持法師微微一怔,顯然沒懂。
而大慧既然應下了說人話,當然也沒有任何賣關子的必要,便即刻做出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