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取舍(上)
“懋修(梅櫟字),你以為如何?”胡銓果然問到了梅櫟。
梅櫟聞言也是苦笑搖頭:“能為何,還不是朝廷如今以財政為綱,萬事都圍著建財之事來做,政績也要看這個……莫說泉州下屬一個縣,便是整個福建,也多指望著泉州的番商能多跑幾趟……何況,上一次官家嚴旨拒絕了番商領皇家文書旗幟一事后,泉州番商的情緒也很大,這個時候,福建地方上自然不愿意多事!真要是商稅少了一截,到時候影響仕途,算誰的?”
眾人恍然大悟。
“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梅櫟繼續(xù)苦笑道。“靖康以來,動亂自北向南,道學也隨著大舉南移,白馬紹興一事后,道學那邊多了許多士大夫的支持,以至于東南一帶書院林立,縣學還好,但所謂當?shù)厥看蠓颍司哦际歉缹W有牽扯的……便是大司馬(兵部劉子羽)之所以將其弟帶出福建,也是怕他走了道學的路……所以依著我來說,這事也就是落到了大司寇(刑部馬伸)那里,否則隨便換成誰,早就體貼福建難處壓下此事了。”
不錯,旁邊有人鼓掌以對:“但到底是落到大司寇手上了,而且此事道理也到底是在當?shù)厥看蠓蚝痛笏究苓@里,福建地方上也只能轉著圈的跟刑部繞,遲早扛不住,然后說不得要鬧到都省相公、乃至于官家那里去。”
眾人愈發(fā)恍然。
不過,那名刑部員外郎猶豫了一下,還是認真補充了一點:“此事大略如胡兄、懋修二人所言,但我說有些奇怪,還有其中一事,乃是說泉州知州卻跟福建上下皆不相同,是主張嚴厲處置此事,即刻拆了番寺的。”
“說不得是個道學人士,有甚奇怪?”
“若是這般,無外乎是此事鬧得會快一些,指不定馬上就要上到宰執(zhí)、官家身前也說不定……但終究是件無稽小事,與朝局無關。”
眾人紛紛頷首,也都不再多言,此事就算過去了,而此時,連那盆水撈綠豆芽也已經(jīng)吃光,眾人便齊齊看向胡銓,只等這位領袖開口,便要一哄而散,準備舟船折返,先尋地方放水,然后便各自回家去了……
然而,不知為何,胡銓卻一時有些沉默,片刻之后,更是失笑感慨,難得主動出言:“你們說了這些,我又想到了李學士進言擴大秘閣重臣規(guī)制這件事情,此事若說他存了私心,我是不信的,但他本人沒有,給他出主意的人,或者勸他這般進言的人,卻未必也沒有私心……”
“胡兄何意?”眾人微微一怔,旋即有人好奇起來。
“兩個說法……一則,內不過六尚書,外則近二十路經(jīng)略使臣,朝廷講得是內外相移,那么眼下對外面而言,便是有些狹窄了;二則,朝廷大局穩(wěn)妥,靜待錢糧存滿,軍械精工,便要起北伐大事,立功的地方都在北方和中樞,這個時候,說不得有南方使臣蠢蠢欲動,想要趁機調回來。”胡銓似笑非笑,冷靜說完,眾人也都愕然起來,然后靜靜思索。
而此時,胡銓早已經(jīng)回頭相顧,卻正是讓那船家掉頭靠岸。
且說,胡銓還是有些資本和渠道的,這次金明池之會后,不過五日,官家便有旨意傳下,卻正如他所言,乃是暫時不擴展宰執(zhí),卻以六部持天下事為重,特常設左右侍郎,同時擴展御史臺員額,然后也稍稍增加了翰林學士、中書舍人與閣門祗候的名額。
很快,都省便立即開始按照官家心意,開始選調、提拔賢能君子了……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不知道水木兩黨要花費多久才能對這份人事達成妥協(xié)。
但幾乎是與此同時,福建那個番堂案子終于鬧到御前去了……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趙官家?guī)缀鯖]有任何猶豫,便態(tài)度堅決的下達了旨意,乃是全力支持刑部尚書馬伸,罷免知縣、訓斥福建路經(jīng)略使,并著當?shù)毓倮袅⒓床鸪四莻€影響了縣學的番寺。
也就是趙鼎趙相公力勸之下,方才同意了允許那些番商將番寺改建于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