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歲入
不過,也就是笑聲之中,最后一人終于到場,卻赫然是此番聚會真正的目標人物——第一次參加這種京中同年聚會的直舍人梅櫟梅懋修。
“諸位同年,慚愧慚愧!”梅舍人進入包廂,連連拱手作揖賠不是。“本來準備下職后早早過來的,孰料剛要走時,官家忽然傳召,在后宮亭前問了許多話,剛剛才出宮,換了衣服就趕緊過來了。”
既是官家傳召,眾人自然無話可說,只是趕緊讓梅舍人坐定,然后招呼店中幫工上菜起席,中間有主動進來的妓女,又被眾人給了些錢然后請出去……他們可是真正的政治新星,能入核心圈子的,哪里不知道官家心態,何苦為了這種事情惹了官家不喜?
而酒席既開,眾人先是稍作客套,說些往日太學中和殿試的閑話,但到酒過三巡,身為在京官員,又都是所謂前途大好的老虎班,卻又不免交流起了政治訊息。
實際上,這才是這類聚會的根本緣由。
“張太尉隨官家入京,親自去西府見了張樞相,只講張宗顏的事情他其實知情,只是沒想到最后那廝起了那般大膽子,出了這么多兵!”虞允文隨口而言,說了一件不可能瞞住任何人的訊息,算是上了開胃菜。
眾人皆沒有猶疑之色,唯獨晁公武聞言,微微一愣,卻也最終無所言。
“如此說來,張宗顏性命是保住了?”有人順勢好奇詢問。
“這是自然!”小虞探花坦蕩答道。“西府報上去以后,官家直接下了旨,貶為都頭,軍前效用……”
“這必然是官家與張太尉當面說好的。”胡銓也順勢下了結論。
“大司寇(刑部尚書別稱)能樂意?”眾人紛紛頷首之中,又一人好奇插嘴。“他入京十日,當堂拿下了大理寺卿和貴妃親叔叔,又速速判了楊政斬立決,還發文關西,質詢關西諸將,逼得吳節度以下數十大將上書自辯,并請朝廷處置,一時風頭無二,算是給朝廷文官爭了臉面……這次難道就要這般放過張太尉?”
“大司寇(刑部尚書馬伸)?”胡銓舉杯一飲而盡,搶在虞允文之前冷笑。“大司寇這些日子表面風光,可私底下又如何好過?京中上下,都視他一入京便將官家攆走……以臣逐君,致使朝局緊張,內外生怨……這兩月間,官家在外,大司寇在京中其實是最難熬的,種種姿態,只是硬撐罷了!再鬧下去,他怕是真要結怨于上下內外,然后連東南呂相公與李相公二人都要來函質問他了!”
“胡兄說的不錯。”有人接口以對。“此番地方經略與尚書侍郎對調,都以為劉侍郎(劉洪道)與大司寇是一路的,但劉侍郎卻在本月中旬,親自調度御營中軍渡河攻破對岸的一處軍寨,儼然是與大司不是一路人……可見大司寇狀若無敵,卻只是虛壯聲勢,在朝中并不得人心。”
“其實這些都是小道,便是大司寇真就繼續這般強勢下去,又如何呢?總是捱不過官家掌握大局的,而咱們做事關鍵是要急君王之急,用心于大政方略,這才是正途。”胡銓忽然轉口。“而官家自從在河陰接見了馬節度后,往后的大政方略便已經顯現,正是要一心蓄錢糧兵馬,以渡河北伐而已!往后幾年,萬事都要與這些事情讓步的。”
“胡兄所言極是。”又一人應聲。“那日邸報將馬總管來見官家的事登上去后,我們戶部便開始清查賬目,點驗倉儲了……但算了算去,卻總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確系如此。”虞允文也蹙眉感慨,在座中沒人比他更清楚官家心思所在。“我記得林尚書昨日在太學有言語,今年歲入,加上三百萬的國債盤子,和今年后半年青苗貸、交子務的初入,也不過三千八百萬緡(一緡相當于一貫錢或一兩白銀,此時實際價值約770文)……三千八百萬緡,若是用來養兵,養三十萬御營軍,便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且說,周圍人自然知道虞允文此番是隨官家出行的,故此,三十萬御營兵說出口,便已經是心中信了,知道這是官家與馬擴議論后定下的某種底線,但即便如此,聞得這個數字,也依然不免咋舌。
“官家對御營太厚了!”一陣驚愕之中,晁公武到底沒有忍住。“按照仁宗朝三司使蔡公上書所言,彼時一名禁軍一年耗費不過五十緡,而今養一御營正卒,大約合計八九十緡,乃至于近百緡……若以此例來養兵三十萬,可不是什么事都不要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