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擾
“你且好好做個人吧!”萬俟卨揪著自己胡子,一時氣急。
“我若如吳大那般會做人、好做人,又怎么會跟你扯在一起?”曲端依然不以為意。“吳大也是你陜北故人,今日可曾來尋你?你還不知道吧,人家吳大現在跟劉子羽看對眼了,再加上往日胡經略的抬舉,張、胡、劉、吳,幾乎要把關西的大小事情給把持干凈,連宇文相公都只是空擺著而已……”
萬俟卨登時不語。
且說,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這話粗俗歸粗俗,有些事情卻還真就是那回事。
萬俟元忠情知自己先天不足,所以鐵了心的要做個佞臣,幾次做出事情來,其實已經隱隱引得朝中那些正經大臣們側目了……這種情況下,但凡有個正經路子的人誰來與他盤桓?而之前好不容易尋得一個汪叔詹、趙皇叔的路子,結果好死不死遇到了一次宜佑門托孤,此事之后,趙皇叔注定再難有政治上的作為,汪叔詹父子也為此落得不少尷尬,也還真就是多長了一張嘴的曲大算是他此時最大的政治伴當。
不過,氣了一會,萬俟元忠轉念一想,卻又笑了起來……因為不管如何,曲端此番過來,話說的那般直白,搭伙做伴當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而二人雖然都是異類,可一個殿中侍御史,一個御營騎軍都統,卻也足以相互支撐著立身了。
甚至,那個什么官司,以這個‘能文能武’的聰明,說不得也早就心中通透,只是做個借口來見自己罷了。
與之相比,被這廝討一些嘴上的便宜,反而無謂。
一念至此,萬俟卨捻須而嘆,卻是難得坦誠了許多:“我是看出來了,你曲端在意的不是郭氏父子,而是吳氏兄弟……”
“莫非你不在意劉子羽與胡寅、張浚?”曲端冷冷相對。“這幫人攏在一起,左勾右連,天下大員、帥臣幾成一體,哪里有我們存身的地方?關西都在說,官家折返東京之時,便是張浚宣麻拜相之日!”
“你還是見識淺薄。”萬俟卨愈發坦誠。“張浚進位宰執是可能的,但咱們能不能存身,看的是官家,不是他們。退一步說,便是這群人得勢了要為難我們,我們稍躲著便是,因為他們雖一時占得上游,卻不可能一直占得上游……”
“怎么說?”
“兩說……一在合久必分,二在花無百日之紅。”萬俟卨今日真的是推心置腹了。“所謂合久必分,是說這些人現在雖一體,卻只是因為之前有資歷大臣們在,他們顯得一體,輪到他們處置國家大事,必然會因年齡、政見、出身、習性各自看不順眼起來,到時候必然會分勢;而花無百日之紅,乃是說官家年富力強,將來的日子久著呢,要做的事情也多著呢,這些人或才能不足,或性情不佳,哪里就能一直跟得上如此神武的官家?”
曲端眉毛一挑,復又脫口而出:“他們都跟不上,我們便能跟上嗎?”
萬俟卨搖頭不止,感慨莫名:“便是跟不上又何妨?當此亂世,逢此明主,你我盡心盡力,做的一番事情與功業來,將來身后之名怕是要比那些太平宰相還有高些吧?甚至莫說我們,之前死掉的那些,難道便一輩子不值嗎?何必一定求什么最上游?”
然而,此言一出,萬俟卨自己都有些恍惚失神,而曲端本欲嘲諷,卻也終無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