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各問東西(下)
“昔日在河北,臣亦未嘗見官家想過天下太平。”
“且不提落井之事,只是將心比心,昔日在河北,朕何嘗想過會成什么官家?”
“如此說來也有幾分道理,只是這個道理用在二圣北狩前尚可,二圣北狩后,官家又何故急匆匆棄河北士民,南下渡河登基呢?且登基后,又何故盡廢河北布置?”
“想來是朕彼時年輕,為黃潛善、康履等人魅惑,且心中無成見,一時沮喪,失了信念,也是事實……這種事雖是忘了,也確實是朕錯了。”趙玖緩緩相對。
宗澤沉默了許久,許久之后才喟然相對:“老臣就不計較什么落井忘了往事的言語了,但官家今日坦誠的過了頭,莫非是覺得臣是個將死之人嗎?”
“朕發自肺腑。”趙玖依然平靜。
“官家今日言語,其實頗有道理,但恕臣不信。”宗澤緩緩搖頭。
堂中氣氛再度凝固,其余陪坐之人徹底無奈。
其實,這里不用誰精明誰愚鈍,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便是如今抗金立場極為堅固的官家在同樣是抗金典范的宗相公這里有個過不去的坎——無論如何,趙官家都無法解釋自己在建炎元年年中前后放棄兩河的舉動,也根本無法彌補。
你說你抗金,之前是誰扔下了兩河跑去急惶惶登基的?
你說你打了打勝仗,滅了十幾個猛安,一萬多人呢,敢問兩河百姓有沒有兩三千萬之眾?
你說你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艱難,敢問有人家宗澤宗相公在這里一窮二白豁出命來維系舊都、抵抗侵略艱難?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換成其余所有人,趙官家還能安撫一二,說一句‘以待將來’,嘆一句‘且觀日后’……可人家宗相公七十多歲病入膏肓的人了,馬上就要死了,怎么讓他以待將來,且觀日后?
平心而論,所有人都知道趙官家此番做的已經很好了,甚至追溯到淮上那一戰時便已經很讓人滿意的過了頭,但很可惜,唯獨面對著宗澤時,他做的那些……恐怕還不夠好!
這是個死結。
相對這個癥結而言,雙方剛才那句沒有說出口卻已經露骨到讓胡寅驚惶的言語,反而在堂上這二人之間沒什么意義了——你說你是抗金大義所系之要害,但金人入侵是難道不是你們趙氏惹出來的?
對此,趙官家的回答是,那些人惹的事情,請不要計較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我身上。
而宗澤也確實沒有多計較此事。